浙大一院的“再接再厉”新棋局
编者按:过去10多年,得益于原院长郑树森院士“以点促面”建设学科,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下称浙大一院)蒸蒸日上,直至占据香港艾力彼中国顶级医院竞争力排行榜中综合排名第11位,中国医院科技影响力排行榜综合类排名第8位。
2015年11月13日,该院新一届领导班子上任,扛起医院“继续向前”的使命。时至今日,新班子已协同9月有余。他们在画一张怎样的行进路线图?健康界带着好奇赶赴杭州。
2015年11月13日,王伟林接过浙大一院的院长”第八棒“。
他的搭档都是老同事,默契已有,考验在于碰撞出医院管理新思路——一家向上多年的医院没有理由踟蹰不前。支撑浙大一院继续登高的梯子何在?王伟林等人要乘胜追击就必须给出答案。2016年8月,距离浙大一院领导班子换届9个月时,王伟林向健康界透露答案雏形。曾有人说过,成功都是不约而同地配合时代的需要。健康界获知的“雏形”散发这样的味道。
赋予新愿景
2016年夏天进入浙大一院的人,行走在任何一条道路,都能看到悬挂于路灯杆半腰的醒目条幅,上写8个字:美丽浙一,幸福医疗。这是该院新一届领导班子抛出的新愿景。
8个字并非凭空而来。
始建于1947年的浙大一院,即将诞生70周年,地处杭州闹市区,部分房子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至今日,虽然有新建大楼但总体楼体陈旧,内部格局也不符合现代医疗服务流程。比如,“CT检查室分布在好几幢楼,患者和医护人员都不方便”。楼体外的空间同样如同“螺丝壳里做道场”。“不说别的,以前病人和医护人员都是骑自行车来医院,现在光停车这个问题就够难的了。”该院一位员工告诉健康界。
“让医院变得更美丽是每一位浙一人的愿望。”王伟林这样说。难题在于,跟国内很多“高龄”医院的情况相似,浙大一院地处杭州闹市区,四周车水马龙,向周围拓展显然无望,只能在现有范围内实施改造。
为了寻求专业指导,浙大一院聘请第三方专业机构参与医院整修,要求很明确——“一盘棋”思维。值得一提的是,这盘“棋”的棋子包括该院在杭州的三个院区和在建的两个院区。这便是“美丽浙一”计划,不是简单地摆几盆鲜花美化视觉,而是系统打造一个美丽、舒适、功能合理和齐全的医疗场所。
至于“幸福医疗”,王伟林指出,至少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员工给病人提供服务时,除了享有良好的工作环境,还有愉悦的文化氛围,劳动中享受自豪感和幸福感;二是病人身处一个舒适的就诊空间,以及获得高水平的医疗救治,与疾病作斗争的过程中滋生幸福感受。
当然,王伟林知道,通往“幸福医疗”的路并不平坦。
几年前,郑树森院士担任浙大一院院长期间,就曾倡导“满意服务在浙一,看病不用打招呼”这个通俗易记的服务理念。“看病不用打招呼,就是幸福医疗的一个体现。”王伟林与现任其他管理者,期望在此基础上延续和拓展。
为了拓展“美丽浙一,幸福医疗”的内涵,同时易于理解和记忆,王伟林与班子成员找到两个对应的英文单词——Beauty和Happy,既是该愿景的英文表述,又根据每个字母发散一个单词,作为新愿景的内涵延伸。比如,H衍生出Human,意为人性化;P衍生出Personalization,意为个性化,P的另一个意思代表Precision,意思为“精准医疗”。业内人士知道,这些内容正是当下全球医疗领域倡导的服务观。
指导浙大一院新航程的八字“灯塔”已竖起,剩下的是每个单元朝此赶路。
追求学科恒亮
“一家医院一定要有强的亮点,有别人做不了的事情,才能吸引更多的患者。” 王伟林说话习惯于通俗易懂,阐述学科建设的重要性时也不使用口号式表述。“医院能够看好病才是硬道理,要看好病就要有好的技术。”
过去二十年,浙大一院在郑树森院士和李兰娟院士两位学术大师的引领下,铸造了两个学科高峰——肝胆胰外科和感染病科。作为郑树森院士团队的核心骨干,王伟林赞同并全程见证了浙大一院“以点促面”的学科建设阶段:“医院的资源是有限的,各学科发展肯定要有个先后。”
现在,浙大一院的情况不同往日,审时度势后的医院领导班子决定适当调整学科建设格局——百花齐放,保持学科强者恒强的同时,给院内第二梯队更多资源。“当然,浙大一院的其他学科也不弱,我院有国家临床重点专科22个,在华东地区是最多的,这些专科在浙江省都是第一第二的位置。”王伟林提高说话的分贝。
全新格局已定,浙大一院准备从何入手?
王伟林的答案清晰且务实。
排在首位的是留住和培养人才。健康界了解到,他们留住现有人才的策略很朴实——制定合法合理的绩效评价和分配制度。“除了良好的平台,还要让他们感受到,相比同行我们的待遇怎么这么高。”王伟林哈哈直乐,医院只有让专家们产生这种感受,才能稳住队伍。
至于培养人才,浙大一院把策略定在进一步促进“裂变”。
该策略源自王伟林的切身感受。过去多年,郑树森和李兰娟两位院士毫无保留地传授知识,带出多位专家;这些专家又承师品,辐射更多的年轻力量。整个过程胜似人才“裂变”,而且人才越多,学科越强;学科越强,“裂变”出的人才又越多。王伟林将之评价为“良性循环”,并准备将此模式扩展至更广的学科,掀起更高的浪潮。
与院内培养人才同步的还有院外人才引进。
同样是引进人才,王伟林的想法有别。“我们把目光瞄向全世界,而非局限于国内甚至浙江,区域内的医疗机构相互挖人没啥意思。”王伟林把全球医疗和科研机构视为浙大一院的人才池。不过,他也坦言,尽管已有不少成功的引进案例,但从国外引进全职人才确非易事。
引进看中的人才时,王伟林除了谈薪酬,还强调给对方一个事业平台和一个自由空间。此话不是“空头支票”。该院就曾从国外引进一位个性十足的专家,比如,他给实验室安装门禁,连院长未经允许也不可入内。“我尊重这样的人,因为他有才。”王伟林说。
围绕学科建设,浙大一院还有一个宏大的计划——服务“一带一路”国家战略。
早在2010年和2011年,受印度尼西亚卫生部之邀,郑树森院士带着包括王伟林在内20人团队,两度抵达该国开展肝脏移植手术,这也是他们国家历史上前五例活体肝脏移植。后来,浙大一院又给泰国的一位御医开展肝移植手术(供体为患者的亲人)。活体肝移植技术已辐射到许多国家和地区。医院李兰娟院士在突发传染病、肠道微生态等领域的成果受国际同行高度关注,并多次担任国际联盟和学术会议主席。另外,该院治疗前列腺疾病的方法,漂洋过海应用于德国医疗机构。类似的知识输出案例还有很多,浙大一院推进医学“一带一路”战略,计划未来在医学上更多促进该构想。
现在,浙大一院已与中东欧部分国家的医疗机构建立联系,目标是达成合作,输出技术的同时学习他人之长。除此之外,他们还曾抵达老挝考察,本想提供技术支持,但遗憾的是,老挝的医疗条件较差,浙大一院的专家无法在当地开展高难度手术。于是,他们决定给老挝的部分医生提供免费进修的机会并发放奖学金,既彰显医学大爱,也辐射“中国情怀”。
“我们确实也想通过各种办法把浙一的品牌打出去。”王伟林实话实说。
提炼浙一精神
浙大一院一幢古朴建筑的室内墙面,写着四个大字:严谨求实。
1947年,浙江大学时任校长竺可桢创办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浙大一院前身),立志建成“国内一流医院”。首任院长王季午不辱使命,秉承求是风气,逐渐使“严谨求实”的理念凝固下来,成为该院的文化基因。往后几十年里,几代浙一人遵循并传承。
时至今日,浙大一院的领导班子仍然看重和传承上述四字精神。数十年来,一代代浙一人用行动给医院不断注入更多品质,使医院文化内涵更为丰富。
王伟林渴望精准归纳出来。
“说实话,提炼文化符号很不容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思考,拿什么语言或词语精准概括浙一精神。”王伟林暂时没有确定的答案,但对院内流淌的“浙一人”品质却了然于胸。他印象深刻,2003年非典、2008年汶川大地震、2013年的H7N9,2015年援非抗击埃博拉等疫情或自然灾害,浙大一院的医务人员踊跃报名,甚至连身为院士的李兰娟,都冒着生命危险冲在一线。“这是敢担当、敢冒险。”
再者,浙大一院荡漾浓烈的民主氛围。比如,竞聘一个岗位,往往出现十几个人竞争的场景,每个人热情洋溢地展现自我,接受公开考察和评估。
最近具有代表意义的一件事情是,浙大一院开展G20峰会医疗保障演练,需要职工放弃开车,腾出院内的地面空间。“一个短信就好了,第二天没有一个职工把车开到院内,而且毫无怨言。”获悉该情况的王伟林心生感动和自豪。
面对健康界,王伟林接二连三说出多个折射浙大一院品质的案例。同样令他欣慰的是,郑树森院士担任院长期间,“文化保护做得非常好”。正因为如此,虽然院内空间已制约医院的发展,但占地面积不小的小八千卷楼等几个文物建筑还保存完好,这给浙大一院留下了可承载历史和文化的实物。健康界了解到,浙大一院还向全院征集院歌,目的同样是传承医院精神。
该院的优良品质很多,却犹如一把双刃剑。“从某种程度上讲,医院全员敬业肯干,又支持医院发展,我觉得我这个院长其实挺好当的。”不过,这也给王伟林释放更大的责任:“我们管理者的决策必须是正确的,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几千员工和浙大一院响当当的名号。”
跳上互联网快车
2016年2月16日,浙一互联网医院启动。这是国内首个公立三甲医院线上院区。
该院第一个“吃螃蟹”探索医疗+互联网,大大小小的原因很多。比如,多年推进数字化医疗尝到信息技术的甜头;院内跨地区甚至跨国远程会诊,打下了人才和技术基础;阿里巴巴集团总部坐落于杭州,受到新技术的影响……当然,与王伟林的一个经历也息息相关。
有一次,他去浙江大学上课,途中走进一家路边小店吃面条,结账时没有零钱,递上百元钞票。就在这时,令他惊讶的一幕出现:60多岁的收费老奶奶脱口而出,你看上去蛮时尚的,怎么不用支付宝?听到此话的王伟林,瞬间萌生一个强烈感受:互联网时代已经到来,任何人和任何机构,必须跟上这个节拍。否则,就会落伍。
王伟林解释,浙大一院成立互联网医院,倒不是说从此就一门心思搞互联网医疗,只是作为国家大型三甲公立医院,不能对新生事物置若罔闻,而要试着去探索。曾经有人还直接询问他,浙大一院的的病人已经不少,医务人员也足够忙碌,为啥还去弄互联网医院?
当时,他用自己在全院中层干部会上讲过的一段话作为回应:
其实,我们从金融系统的变化,可以联想到医疗行业的改变。多年前,老百姓拿着存折去银行存款,后来出现改进,存折变储蓄卡,而且可以跨行取款。现在,银行卡的使用频率急剧下降,逐步被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系统替代。医疗行业可能也会一样,现在患者去医院就医还拿着病历本或社保卡。不远的将来,患者什么都不用拿,见到医生递上身份证,医生就会知道他过去的所有健康信息,因为过往的就诊记录和日常监测信息都在云平台。同样,院内会彻底实现非现金交易,无需排队交费。总之,互联网时代已来,迟早会改变传统就诊模式。
转变理念之后的具体行动,浙大一院已有比较清晰的想法。
目前,民众的手机端只要安装了“掌上浙一”APP,无论身处何处,手指点一点,就可以与专家名医“面对面”远程门诊,以及预约检查等,还可以坐等药物送上门。当然,这些功能只是他们探索“医疗+互联网”的开始,浙大一院把接下来的前进方向概括为三点。
其一,改变患者的就医流程。在王伟林看来,改变就医流程是信息化给医院带来的最明显变化,现场挂号和电话预约挂号变网络预约医疗服务,已无需赘述。将来,他们要通过互联网改变药物配送等。目的很明确,改变就医流程,给患者提供方便,以及节省医疗资源。
其二,改变就诊模式。值得一提的是,此举与改变就医流程并不相同。改变就医流程是延续传统的就诊环节顺序不变,仍然是A→B→C→D……只是把其中某些环节搬到线上,患者或医生执行时不受空间和时间限制,感觉更方便;改变就诊模式则会颠倒各环节的顺序,可能不再从A环节开始,而是先到C环节,或者因信息化而省掉某些环节,如不再先挂号等。
其三,辅助分级诊疗。浙大一院认为,分级诊疗的实现,出台政策只是第一步,一定离不开信息化工具的支撑。如果大医院的专家能以简便的方式,尽早介入基层医疗机构接诊病人的诊治,情况会大为不同,至少向上的转诊率会剧降,有利于大医院更专注于疑难复杂病。
归根结底,浙大一院作为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探索信息化的医疗机构,目前正开启二次整体转型升级——改造院内信息化系统和建设更完善的互联网医院。此事的负责人为分管信息化的副院长裘云庆,曾全国脱颖而出拿到上千万元的国家课题研究经费。在他看来,浙一互联网医院刚刚起步,虽然概念很热,但推进过程中的难度很大,也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因此他目前很少出去向同行传播经验,而是深入研究“怎么做”和“做后的利与弊”。
“互联网一定会改变医疗行业的格局,至于改变的方式是什么、怎么改变、势头有多猛,我不知道,也不敢预测,但一定会改变。”王伟林一脸坚定的表情告诉健康界。
由于意识到扑面而来的改变,该院成立了互联网研究所,探寻互联网医院的中国之路。目前该研究所包括4个平台:一是设计与研发平台,研究人员协同寻找互联网改善就诊流程的路径;二是医疗服务与管理平台;三是物流配送平台,研究药品配送流程优化和安全保障;四是法律与公共关系平台,判断所做创新是否符合法律规范。研究所人员来自院内外专业人士兼职。
王伟林认为,当下国内互联网医院主要分两类:一类是“医疗+互联网”,即医院在传统医疗业务的基础上,借用院内资源组建互联网医院,先有医疗,再引入互联网;另一类是“互联网+医疗”,是先有互联网,再结合医疗。
“我相信前种模式的发展势头会更好。”王伟林既是分析行业前景,也是给浙大一院提气。
2016年秋,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召开,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把人民健康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加快推进健康中国建设”的目标要求。这让王伟林强烈预感:医疗行业的又一个春天来了。
“我们作为大学附属医院,紧跟浙江大学成为国际一流大学的脚步,也正朝国际一流医学中心迈进。未来,医院的发展有多种可能,我们要做的就是时刻准备好,抓住发展的好时机。”王伟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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