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学说】公理化健康体系纲要：从定义到建构

[摘要]世界卫生组织对健康的定义为"不仅是没有疾病或虚弱，而是身心社会适应能力的完好状态"。然而，当前的健康系统建构缺乏统一理论框架以整合疾病、功能、环境、制度等多重要素，难以为健康政策、干预设计与AI建模提供逻辑基底。公理化健康体系，以WHO健康定义为第一公理，进一步建构涵盖疾病、功能、环境、适应、状态、干预路径、过程、老化、生产单位、制度适配等结构性公理，形成一个封闭且可拓展的公理健康概念体系。该体系有助于整合ICD、ICF、ICHI等分类工具，指导健康政策评估、制度设计、个案判断和AI知识图谱构建，促进跨学科健康治理模式的发展。

一，引言（Introduction）

1948年世界卫生组织（WHO）组织法作出了"健康不仅是消除疾病或虚弱，而是一种身体，精神与社会（环境）适应的完好状态。 (Health is a state of complete physical, mental and social well-being and not merely the absence of disease or infirmity) "的定义为。可将其定义的要素分解为，一是没有疾病(disease)，二是没有衰弱(infirmity),三是与社会相适应的身体和精神方面的能力(ADL/IADL等)，四是优好环境的架构化(图-1)。

尽管健康作为一种多维度概念，长期以来在医学、公共卫生与社会政策中被广泛探讨，但其内在结构尚缺乏逻辑闭合的统一系统。传统上，常常以疾病为中心，健康模型偏重于生物－医学维度，而现代功能模型（如ICF）则强调社会参与与环境因素。然而，在制度设计、健康经济分析与人工智能建模等领域，急需一种可形式化、可推演、可验证的结构框架。为此，本文提出基于WHO健康定义所发展之"公理化健康体系Axiomatic Health System"（AHS），并系统性建立系列基础公理，期望为未来健康认知与实践建立一套抽象而实用的理论平台。

图-1 WHO健康定义

二，方法（Methods）

2.1 健康的第一性原理

1）"健康是什么"？

第一性原理是指将复杂现象还原为最基本、不可再分的事实与逻辑出发点。例如在物理学中，能量守恒定律是第一性原理；在哲学上，亚里士多德提出"实体是最先存在者"。由此健康的第一性原理从五个方面说明健康是什么，一是健康存在在个体之中，是身体/心理/社会/行为的集合体；二是健康本质是维持生命质量与功能完整性的一种状态；三是健康依赖于系统的稳态、自我调节能力及与环境的耦合；四是健康的对立物是疾病、损伤、失能、衰退、适应失败。因此，基于第一性原理，健康是一种维持生物体与环境之间稳定关系的能力状态，要求身体系统、心理系统与社会行为系统均处于相对平衡或可恢复的动态中。

2）"健康"的三个基本构成维度

1. 生理系统稳态（Somatic Stability）

生理系统稳态是基于细胞层面代谢、免疫、内分泌等调节系统；而疾病（ICD范畴）破坏了这一稳态；同时，健康要求系统无持续性病理扰动。表示了若细胞、器官、系统均维持稳态（homeostasis），则不存在病理性失衡 → 构成健康基础。

2. 功能完整性（Functional Integrity）

功能完整性基于ICF框架(从结构 → 活动 → 参与)；而健康不是"零疾病"，而是"有能力"行动与参与生活。表明若个体能完成社会角色、身体动作与交往，则其功能性完好，说明健康具备行为表现维度。

3. 适应能力（Adaptive Capability）

适应能力包括心理调节、认知更新、社会协同等；而健康必须能因应压力、变化与环境不确定性。说明系统越能恢复平衡、适应扰动（resilience），其健康越稳定。这是一种动态能力，而非静态状态。

3）健康的第一性原理-健康公理

从第一性原理出发，健康被理解为一个稳定性、可调节性、环境耦合性三者并存的动态状态。使得"健康"不再仅是主观判断或社会共识，而是一种结构明确、逻辑自洽、可操作性强的理论实体，演绎为具有公理化的健康概念。公理化健康并非脱离原WHO的定义，是由WHO定义推演而来，公理化健康与WHO健康定义有明确的映射关系(表-1)。

表-1 WHO健康定义与公理化健康本体

从第一性原理出发诠释健康，健康不是简单的"无病"，而是个体在生理、心理、社会与环境多维系统中维持动态稳定与功能完整的能力状态。健康的本质，是生命系统面对内外扰动时保持稳态(homeostasis)和恢复力(resilience)以及适应性(adaptability)的能力。这种能力不仅体现为器官功能的正常运作，也包括个体有效参与社会、调节情绪与因应变化环境的综合表现。

2.2公理化体系及公理化健康体系架构

1) 公理化体系

公理化体系，是指以一组基础性的、不可再化简的公设（axioms）出发，建立一个能够演绎某系统状态特征与动态演化规律的逻辑系统。这一做法源于数理逻辑、物理学和生命系统科学等领域的公理化传统。

2) 公理化健康体系架构

基于公理化体系的概念，在健康领域公理化不仅强调理论上的一致性，也追求建模上的可操作性与工具化潜力。公理化健康体系不仅是多维度定义系统，更是一种操作系统，其内部结构可划分为四个嵌套层次。

①定义层：由功能性、适应性、系统整合性等维度构成健康的核心定义单元，是最接近WHO基本定义的表达。

②状态层：由状态性、老化性、时间韧性三维组成，描述健康在时间序列与生命周期中的动态演变。

③干预层：由介入模式性与过程性维度构成，指引医疗-照护-公共服务等的介入路径与评估逻辑。

④制度层：由环境适配性与健康生产单位构成，将个体健康置于社会结构中，为健康政策与卫生经济建模提供接口。

2.3健康公理体系构架原理

基于第一性原理对健康的诠释和采用公理化理论建模方法，参考数学逻辑、系统论与知识结构学原则，构建健康公理体系。

1)原始定义提取：以WHO 1948年提出之健康定义为基础。

2)维度解构：分析健康所涉及之子系统（疾病、功能、环境、制度等）。

3)独立性检验：每条公理必须不可由其他公理直接推导。

4)完备性与封闭性设计：涵盖健康判定、路径、演化与干预全流程。

5)跨系统兼容性：确保与WHO-FIC分类体系（ICD、ICF、ICHI）对接。

6)扩展性留白：允许未来新维度加入，形成动态逻辑网络。

三，健康公理体系（Axioms of AHS）

1)健康元公理

将WHO的健康原始定义视为健康本体公理，作为为健康公理体系的健康元公理(Meta Axiom),其表述为"健康是一种无病、无衰弱，并具备身心社会与环境之间的动态适应能力的状态，是一种多维稳定性能力的集合"。基于健康元公理的第一性原理，健康应被理解为一个稳定性、可调节性、环境耦合性三者并存的动态状态。

2)健康公理

健康元公理奠定了后续公理的逻辑基础，使得"健康"不再仅是主观判断或社会共识，而是一种结构明确、逻辑自洽、可操作性强的理论实体。

①疾病公理(Axiom-1)：若个体存在国际疾病分类（ICD）中任一已定义之疾病条目，则其健康状态存在疾病限制子集。

②功能公理(Axiom-2)：若个体在任一国际功能分类（ICF）维度中存在功能损害、活动受限或参与受阻，则其健康状态存在功能限制子集。

③环境适配公理(Axiom-3)：个体健康状态取决于其在社会、物理、制度环境中的适配程度；若失配发生，则健康状态需重新评估，即使无病无损。也包含动态调节能力；若能在生活变动、风险暴露或老化中维持功能稳定，即具备健康适应性。

④状态性公理(Axiom-4)：每一健康问题对应一状态轨迹，包括急性期、恢复期、康复期与稳定生活期；健康干预需基于当前状态分类。

⑤老化性公理(Axiom-5)：健康状态受年龄变量影响，在生命周期中具有时间敏感性与加速劣化倾向；老化需作为独立影响因子纳入健康建模。

⑥过程性公理(Axiom-6)：健康干预过程遵循"S-O-A-P"流程，即：主观信息收集（Subjective）、客观信息收集（Objective）、评估诊断（Assessment）、计划制定（Plan），其逻辑适用于所有干预类型。

⑦干预模式公理(Axiom-7)：所有健康问题的干预模式可划分为治愈路径（Cure）与照护路径（Care）；二者分别依托于医疗系统与照护系统，构成健康支持的双轨逻辑。

⑧制度一致公理(Axiom-8)：要求跨制度（医疗、照护、预防、社会保障）协同一致

⑨健康生产公理(Axiom-9)：健康的生成与维护不仅依赖个体行为，还依赖家庭、群体、社区与制度的协同生产功能；"健康"是一种多主体协同产出变量。

⑩制度适应性公理(Axiom-10)：健康状态的维持与恢复依赖于个体对所处医疗、照护、保险与社会政策等制度环境的适应能力；当制度设计无法匹配个体健康需求时，健康风险将通过制度失配路径扩散与累积。

3) 健康公理的耦合性

在"公理化健康体系"中，十一条健康公理并非彼此孤立地定义健康的不同面向，而是构成一个系统联动、层层嵌套、结构-功能-过程相互交织的耦合性整体(图-2)。首先，第一条"元公理(Meta Axiom)基于WHO对健康的经典定义--即健康是一个身体、心理与社会适应良好的整体状态--被确立为全体系的元公理。这一核心命题向下展开为的本体层的疾病性（Axiom-1）和功能性（Axiom-2）以及环境适配性（Axiom-3）三项，它们分别表征健康状态中的"病理约束"、"能力表现"与"适应环境"的三个基本维度。三者共同构成健康本体的"存在三元组"，定义了健康的基本组成维度。

图-2健康公理的耦合性

在此基础上在时间维度的延展的健康状态层，一是Axiom-4（健康状态性）则描绘了健康状态随时间所经历的急性期、恢复期、康复期与生活期等演化阶段。二是Axiom-5（老化性）为健康状态引入了生命周期视角，指出老化作为系统性变化过程会影响疾病负荷、功能衰退与照护需求增长，从而推动健康体系适应更复杂的人群结构。三是健康干预的Axiom-6（过程性），包含了的"SOAP路径"（主观信息、客观信息、评估、计划）形成干预逻辑链条。这三个公理共同构建了"从状态变化到介入路径"的动态耦合系统，使健康干预具备可预测与结构化操作性。

其下的制度层，Axiom-7（干预模式性）将健康问题的介入策略划分为"治愈（cure）"与"照护（care）"两大路径，而Axiom-8（制度一致性）强调不同制度（如医疗、照护、康复、预防、社会保障）之间的一致性与协同是健康实现机制持续运行的基础。进一步，Axiom-9（健康生产单元性）指出健康的维护与再生产不是由个体独立完成的，而是通过家庭、群体与制度组织等社会单元协作供给，形成"健康作为社会共生成果"的集体性维度。

最后的调整层，Axiom-10（制度适应性）作为体系的全体系调节机制，确保上述十个维度之间的耦合关系在不同国家、制度、文化情境中保持可转译性与实用性。它为整个健康体系提供弹性逻辑接口，使这一理论框架可服务于健康城市设计、医保支付制度改革、AI辅助预测模型等多元应用场景，真正实现从概念系统到政策工具的迁移。

三，公理化健康体系的理论讨论和应用前景

3.1 健康观念的转变

基于第一性原理的公理化健康体系，健康被理解为一种系统稳定性的第一性能力。公理化健康体系也带来了诸多健康观念的转变(表-2)。健康非简单的没有病而是多系统在扰动下维持稳定能力的状态；健康不是静态结果而是动态恢复能力 + 多系统联动；健康不是由个体医学指标决定的而是个体 × 环境 × 制度的动态耦合，健康也非单纯观察判断的而是有逻辑结构，可推演、可建模。

表-2第一性原理带来的健康观念转变

3.2逻辑性与系统性优势

1）逻辑性

公理化健康体系通过公理体系将"健康"作为一个封闭系统建模，实现对健康概念的逻辑拓扑覆盖，且各维度之间保持独立性、可组合性与结构一致性，类似于物理学中的力学系统建模。

2） 系统整合优势

WHO-FIC（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Family of 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s，世界卫生组织国际分类家族）是由WHO制定的全球统一健康信息分类体系，旨在支持疾病、功能状态、健康干预等多维度健康信息的标准化记录与交换。该体系包括三大核心分类，一是用于诊断与死因记录的ICD（国际疾病分类）；二是描述个体在生理、活动与参与等功能层面的状态的ICF（国际功能、残疾与健康分类）；三是记录医疗与健康照护中的各种干预措施的CHI（国际健康干预分类）。三者相互关联，构成"诊断-功能-干预"三元结构，支持临床、康复、公共卫生与政策制定的全流程标准化，是建设全球健康信息系统的重要基础。健康公理体系为WHO-FIC三大分类工具提供了统一的公理层次，便于跨语言、跨机构的数据互通和语义集成。例如，ICD（国际疾病分类） → 映射至Axiom-1(疾病公理)；ICF（国际功能分类） → 映射至 Axiom-2(功能公理)与 Axiom-3(环境适配公理)；ICHI（国际健康干预分类） → 映射至Axiom-7(干预模式公理)与Axiom-6(过程性公理)。

3.3 对健康经济的意义

1)价值评估;Axiom-9(健康生产单位公理) 与 Axiom-10(制度适应性公理) 有助于健康干预成本核算中对"家庭照护"与"制度结构"价值的再估；

2)支付优化: 结合"健康状态性"维度（Axiom-4），可动态调整保费与服务包结构，增强制度弹性。可为医保支付结构优化、长期照护制度建模与社会弱势群体健康资源评估提供理论依据。

3)资源配置:Axiom-9(健康生产公理)和Axiom10(制度适应性公理)强调家庭与社会制度对健康生成的结构性作用，支持健康保险制度、照护资源配置、社会公平政策等的建模基础。

4)保险协调:在与健康保险制度的契合方面，AHS中状态性公理(Axiom-4)和干预模式公理(Axiom-7)维度与健康状态-干预模式高度匹配，特别适用于"双轨保险模型"设计,医疗保险覆盖急性期、住院期、疾病治疗；照护保险覆盖慢性功能衰退、生活支持、居家照护等；

3.4.在公共健康策略中的作用

健康公理体系可作为健康评估的元模型，嵌入地方健康促进系统、智慧健康城市构建与基层照护系统设计中。在政策意义与未来应用前景上，健康公理体系作为卫生经济理论工具，可成为以下领域的系统基底：

1）健康城市规划评估工具

健康公理体系提供了包括环境适应性、制度适应性、群体健康生产单位等维度在内的结构体系，使城市规划不仅聚焦基础设施和医疗可及性，也能量化评估对居民健康"适应-功能-参与"的支持程度，形成从"城市建设"到"健康能力生产"的因果逻辑闭环。

2）基于状态与功能的支付改革模型（如 DRG 拓展版）

健康公理体系将健康状态分为疾病状态、衰弱状态与功能状态三层，且纳入"照护性介入"维度，支持支付机制从单一"病种付费"向"状态-功能-恢复路径"建模转型，为DRG等支付体系加入对功能与康复成效的可量化评估标准。

3）健康干预效果经济评价中的结构化评估表单

公理化健康体系以"健康是什么"为第一性问题起点，提出跨领域、跨系统、跨语境统一的健康结构模型，可作为未来卫生经济学理论的系统底层，支持决策建模、支付改革、城市治理与AI智能应用等多场景发展。健康公理体系将健康定义为具"功能性""适应性"与"制度耦合性"的能力集合，形成可标准化的多维干预指标体系，支持将干预结果结构化表达为：疾病控制（治疗）、功能恢复（照护）、参与改善（社会性）等维度，从而提升健康经济评价的解释力与跨情境可比性。

4）支持 AI 主导健康预测与风险分类的本体系统

健康公理体系提供健康的十一个结构性公理（如功能完整性、老化性、制度适应性等），构成跨数据类型（结构化+非结构化）与跨阶段（诊断-干预-照护）的信息统一语义本体，有助于AI系统对个体状态进行分类、风险评估、预后建模等高阶任务的建模统一性与泛化能力。在数据治理方面，公理化健康体系可作为数据清洗与结构映射的上层逻辑，支持健康-功能-状态-干预等要素的统一建模，为AI建模提供语义完备的结构信息。在与健康数据治理的映射方面，HS为医疗数据结构化提供上层语义规范。各维度可作为标签系统嵌入电子健康档案（EHR）、社区健康系统与AI分析模型中

5）跨国卫生系统比较研究中的共通语义框架

健康公理体系以WHO健康定义为第一公理，并整合WHO-FIC（ICD、ICF、ICHI）为底层分类标准，构建了可对应各国"疾病处理-功能评估-干预决策"全过程的系统语言，使健康定义与政策路径在多国制度比较中实现跨文化、跨制度对齐，提升国际比较研究的语义对等性与结果解释力。将公理化健康体系嵌入医疗数据标准化流程，可作为健康大数据的"语义清洗层"，增强AI模型对健康事件的可解释性与决策推理能力。当前AI与大数据系统普遍缺乏健康语义层，AHS各维度可作为医疗数据清洗与标注的本体基础，实现EHR与算法之间的"语义桥接"。

6)教育与公共传播

将健康公理体系转化为可视化图谱或决策树，适用于医学教育、居民健康素养教育，使"健康"不再抽象。

四，结论（Conclusion）

公理化健康体系以WHO健康定义为第一公理，发展出涵盖生理、功能、心理、社会、制度等结构性系列公理，为构建面向健康政策、制度优化与AI治理的健康理论体系提供基础支撑。其逻辑封闭性、扩展性与跨系统兼容性，使之具备高度的理论统一力与应用迁移力。未来的工作应聚焦于各公理对应指标体系的建构、数据语义映射路径的实现，以及制度适配性在不同国家健康体系中的本地化差异研究。

公理化健康体系不是对医学的替代，而是对"健康"作为公共系统、经济变量与社会实践对象的再定义。通过体系化建构提供了一个形式逻辑与现实政策之间的桥梁，使健康能够"被结构化地理解、被制度化地干预、被经济化地建模"。在面对老龄化、慢性病、医疗资源压力、环境健康危机等挑战时，公理化健康体系为政策制定者、健康经济学家、医疗信息系统设计者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理论工具箱。在这个体系中，健康不再仅仅是"没有病"，而是成为一个可被建构、评估、投资、调节的复杂系统变量。未来，AHS有望成为跨学科整合平台，在多元主体共治健康的进程中扮演"结构标准"和"建模语言"的核心角色。

杨金宇 初稿(健康界): 2025.5.26

引用资料：

[1] ChatGPT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