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的故事

2023-10-17 16:04

窗户敞开着，这几天太阳都出奇的好，阳光撒在他周围，空气中漂浮着点点尘埃。

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天了，高老头听着鸟鸣睁开眼，阳光撒在窗前，老伴儿在厨房叮叮咣咣炒着小咸菜，油滋滋的香味飘得满屋都是，高老头陶醉地深吸一口这香气，磨磨蹭蹭爬起床。

倒不是他想赖这一时半刻的床，实在是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干啥都得慢慢的，连高兴都得悠着来。

算着日子明天才得去医院透析，今天吃过午饭倒是得空儿跟隔壁李老头杀两盘棋。高老头心里盘算着，一边走向客厅，打算看看他养的几盆宝贝茉莉花。

“你先别看花了，把牙刷了快来吃早饭，一会他们要把孙女儿送来。”老伴儿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咱们一会带囡囡去公园玩，去迟了又该人多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高老头心不在焉地应着，美滋滋地侍弄着花。

突然，他感到一阵心悸，眼前阵阵发黑……“老伴儿，老伴儿你来……”高老头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感觉有点喘不上气，心里暗道不好，他倔强地张大嘴巴喘气，期望着这不舒服赶紧过去。

老太太闻声赶紧推来了家里的氧气机，氧气管被递到他手上，机器呜呜地开始运作。焦急的情绪在屋内蔓延……

叮咚……叮咚……门铃的声音响起，很近又好像很远，高老头暗暗着急着，他知道这不是个好的征象，他努力大口喘着气，至少，至少如果可以，能明天再去医院也是好的啊，本来是多好的一天啊。

他感觉到儿子、孙女都围在他身边，他想安慰老伴不要着急，他想摸摸囡囡告诉她不要害怕，但是他死死抓着胸前的衣服，用尽全部的力量喘气着。

事与愿违，这一天囡囡没能去成公园，李老头也没能等到他的棋搭子。高老头在床上躺了一天，感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周围的空气那么稀薄，连呼吸都需要这么努力，他感觉自己心很慌，心跳得飞快。

他想，他想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要先去吃一口那香喷喷油滋滋的小咸菜，可惜现在一点都吃不下去了。

儿媳妇带着囡囡先回家了，老伴和儿子在身边忙前忙后，他们以为他看不出来，其实他知道，知道他们和他一样害怕。

高老头感觉自己在床上躺了很久，久到阳光从窗前移到床头，又照到床尾，然后消失不见了。他觉得自己很难受，难受得越来越喘不过气了，他想坐起来，可惜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看到老伴和儿子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在收拾东西，收拾那一套熟悉的药包，病历，水壶……他知道他又要去医院了。

夜晚的车灯从眼前飞过，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头，高老头觉得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开始怀念清晨的小咸菜味。

儿子推着他的轮椅飞快穿梭在医院的走廊，很快他躺上了狭窄的小床，他让儿子给他床头摇高，他觉得还是坐起来更舒服一点。

医生护士在他身边忙忙碌碌，量血压、扎针、打心电图……夜晚有点漫长，他迷迷糊糊地想，夏天的夜晚原来也这么长。

我是后来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干瘦的小老头，在我千等万等中才从急诊转来。他是我接诊的第……反正十个以内的病人，我们的缘分从这里才开始。

在见到他之前我其实已经粗粗看过他的检查单了，一堆异常的惊叹号排列下来，白细胞高，肌钙蛋白高，D-二聚体高，肌酐高，B-型脑尿钠脑超级高……

我叹了一口气，一边看一边嘴里默默念着：“心肌损伤，高凝状态，肾功能这么差，心衰，糖尿病，房扑，肺水肿……这是哪哪都不好啊。”

在那个午后，我等来了他，这是个特别虚弱的小老头，身体一定十分不舒服，皮肤干瘪，垮着脸，眼皮半耷，还有着久受病痛折磨的倔强的小脾气。

我感觉有点吃力，只好轻声细语一点一点地询问查体。老太太很亲切也很耐心，把她知道的都细细告诉我，拉着我的手：“医生啊，我家老头还好的吗？我就盼着他好起来可以出去走走，这么好的天气呀。”

她殷切地看着我，喋喋地跟我说，“我们两个是同学，这么多年啦，总想有个伴，医生啊，你们一定要多上心啊，谢谢了，谢谢了。”

言语中尽是对老伴的担心和关切，我看着她的面容，看得出她平常头发爱护得很仔细，这会却有些杂乱和油腻，大概很久没有收拾过自己了。

我在职责之外又多了一丝动容。我回办公室跟我的老师仔细描述了高老头的情况，细细分析后基本诊断高老头是个伴有心衰的急性冠脉综合征，考虑做冠脉造影，必要时行冠脉搭桥术。

可是他现在根本躺不下来，那只能对症治疗，徐徐图之。回想高老头说话间还时不时地咳嗽咳痰，给他加用了点抗生素，叮嘱护士老师密切检测生命体征，每日记录出入量，我记得也多去看一看。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同病房住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高老头有点泄气，看着别人高高兴兴踏进阳光，他也想去窗边晒一晒，可实际上他只能看着窗外的草坪，幻想自己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他看着老伴儿坐在床边打盹，思绪飘回从前和她一起坐在草坪上晒太阳的时候，那是他和她都还年轻……

“老爷子，今天感觉好点没？”不识趣的我推门而入，用尽量轻快的语气招呼着，“能躺了不，能躺够俩小时咱们明天就做造影啦。”我觉得高老头瞪了我一眼，他好像不太想见到我。

老太太被我吵醒，站起来招呼我：“小徐医生又来啦。我家老头今天好多了，刚刚中午就是躺平睡的，明天我们是不是可以做手术了？”

我笑笑：“那就好，那就好，感觉老爷子现在精神也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那咱们明天手术就给排上，早点做完早点回家。”高老头应心想这个小医生也没那么碍眼了，我的命还长着呢。

转眼过了个周末，周一大早，主任身后跟了包括我在内的一串尾巴，一路走到高老头那病房，我定睛一看，人呢？床上怎么没人呢？

环顾一周，好嘛，这小老头翘个二郎腿，带着个老花镜，抓着手机坐在床边晒太阳，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窗户敞开着，这几天太阳都出奇的好，阳光撒在他周围，空气中漂浮着点点尘埃。老太太看到医生来，很高兴地站起来，“医生，谢谢你们，真的太感谢了，老头子现在都好的。”

高老头抬了抬眼皮瞅着我们，也不搭话，脑袋倏地被老伴拍了一下，“医生来看你了，你咋不说话。”“医生。”高老头勉强张了张嘴，他可不想再挨一下，这老太婆在外人跟前一点不知道该给他留点面子。

我举起病历夹，躲在后面偷偷撇了撇嘴，这小老头只听老太太的话，虽然我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可看他挨一下的滋味也不错。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照时落下，有些人忙忙碌碌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有些人躺在病房里看着窗户上映着的灯光。时间滴滴答答往前走，不为任何人停下。

医生的工作日复一日，处理着各种似曾相识又千变万化的状况。我也总是推开那沉重的病区大门，有时步伐行云流水，有时顿足挠头沉思。

正当我抓着病历夹大步走向某一间病房，突然听到身后“小徐医生，我们今天出院啦！”我转身，老太太迈着轻快的步伐，身旁一个年轻人推着小老头，温柔的女人手里牵着个可爱的女娃娃，高老头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和放松。

“恭喜出院，身体健康啊！”他们好像形成了一个快乐的小气场，而我也被感染了，顿时笑眯了眼。老太太走过我，温暖的掌心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拍走了我半身的疲惫。

目送他们走远，我捏紧病历夹，走进身前的病房：“老爷子你好，我是你的管床医生，哪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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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头,老伴儿,病房,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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