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丨如何“消除”医患之间的那把刀?
九月伊始,相较于渐凉的天气,对医疗从业者而言,更多的是内心尚存的寒意与余悸。
9月3日,湖南省某医院一牙科医生被女患者用美工刀抹脖。当日,医生在看诊时,一女患者冲进诊所,与医生发生争执,随后,情绪激动的女患者将一把美工刀刺向医生脖颈,医生倒地不起。
9月4日,重庆市某医院一医生在医院值班室被患者家属捅杀,不治身亡。据悉,被害医生被连捅多刀,患者疑似故意泄愤,而在行凶后,该患者又持刀自残,酿成悲剧。
然而,令人更加难过的是,据中国医院协会一份调研报告显示:中国每所医院平均每年发生的暴力伤医事件高达27次。
27次,相对于年接诊人次数十万的数量而言,或许微不足道。但当它落在某一个人头上时,却是难以承受的“一座大山”。如果按照我国1.5万家二级以上医院计算,每年就会有40万次的伤医事件,背后对应的是40万名医护的人身安全处在不确定之中。
这让我们不禁心生疑问:究竟是什么,让原本应当亲密合作的医患产生了裂隙?
当然,我们依然坚定相信,上述两起伤医事件只是偶发事件,随着在三年疫情期间因医务人员的辛苦付出而建立起来的医患情深,以及多年来一直在不断完善的法律法规制度的保障下,而今的医患关系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事实上的不完美就需要社会各方付出更大的努力,让未来走向更好。
清白
他们说,刀是“清白”的。从被创造出来起,或是成为工具,或是成为武器,刀从来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在这个和平年代,评价一把刀好坏的标准,不在于刀本身,而在于人。
他们说,人是“清白”的。但是他们往往说的是患者,不是医生。患者花钱治病,病未治好,心生怨恨理所当然;当下反腐高压,医闹频发,医生本人必有猫腻。
就这样,一件一眼便已经看到真相的事情,被加工再造,被以谣传谣,几乎把受害者变成板上钉钉的“罪人”。到最后,真相已经不再重要,大家都只相信,内心既定的答案。
而那个人,不光在网络世界中被判了“死刑”,在现实世界中也再无清白。
著作《乌合之众》中有一句话:“群体喜欢幻觉而不喜欢真理。暗示的出发点永远是某个人由于记忆或多或少有点模糊而造成幻觉,这种原始的幻觉得到确认后传播开去。”
或许在大众眼中,医生是“神”,神具有“割肉喂鹰”的慈悲;具有“不食五谷,日夜不歇”的精气;具有“手到擒来,药到病除”的能力。一旦未能如愿,他们心中幻想的“雕像”就会迅速崩塌。
而在医生眼中,自己是“赤裸裸”的人。在身心疲惫下,要努力给患者微笑;在昼夜颠倒中,日复一日地坚持;在非机械工作中,要保证手术的成功率与高精度。一旦有所闪失,便是重大“滑铁卢”,因为他们顶着患者、医院、个人职业发展的三重压力,除此之外,还要面临着突如其来的社会性死亡与“人祸”的可能。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的两个世界。
自白
今年8月15日,一张眼科医生操作仪器的照片,在各大媒体光速刷屏。这张“平平无奇”的照片背后,有一个特殊的主人公——陶勇。
28岁博士毕业,31岁成为副主任医师,35岁成为主任医师,37岁成为教授、博导,主持多项科研基金,发表SCI论文近百篇......他本可以一路坦途,成为医学生们最想成为的人,然而,一场令人始料未及的伤医事件,无情地摧毁了他的双手。
2020年1月20日,陶勇在出诊时被一名男子持刀袭击,造成左手骨折、神经肌肉血管断裂、颅骨外伤、枕骨骨折等多处伤势。经救治,陶勇最终脱离生命危险,但其左手却形成永久损伤,这意味着,他大概率要与一些复杂手术就此彻底告别。
而更令陶勇难过与震惊的是,行凶者正是他曾经诊治过的一名患者。肌肤之痛,尚不能痊愈,内心之痛,再次涌上眉间。那一刻的低落感,或许很难用文字说明。
后来,陶勇在文章中写道:“碰伤我的石头,我没有必要对它拳打脚踢,而是要搬开它,继续前行。”
我们无法想象,陶勇经过了怎样的内心挣扎与黑暗岁月,但我们看到了结果——他回来了。
在不能拿手术刀的日子里,陶勇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医生培训、知识科普等工作中,并试图用AI等新兴技术,延续他未尽的事业。他说:“想让更多人看到人性的善良,让更多的病患得到救治,让更多对生活迷茫和抑郁的人感受到生命的意义,让更多从医或者打算从医的年轻人坚定自己的梦想。”
医者不能自救,但救人者,却始终是医者。
渡人者不能自渡,但对于医生而言,这句话并不能成为理由。陶勇的返岗,虽然得到了鲜花与祝福,背后更多的却是心酸与苦楚。
据《医学与哲学》一项调查显示,急症科、内科、ICU是医院中伤医事件发生率最高的几个科室,而这也是几乎是医院最为忙碌与辛苦的几个科室。
忙碌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意味着更多患者的需要,但他们偏偏却成为了更容易受到伤害的人。
留白
时间倒回到疫情三年——寒冷的天气、紧缺的物资、密闭的空间以及内心的恐惧,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医生“镇守前线”,病患“腹背相托”,携手相望,共克时艰。
有医生在病房里,认了“干儿子”;有病患在防护服上写下了满溢而出的“加油”;有病患和医生在方舱里一起做操锻炼;还有那些沉甸甸的信件与锦旗,怀揣着无限的深情与感激......
有人说,“医生和患者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在这场疫情中,我看到的却是双箭头的爱。”
三年疫情,医闹很少,理解很多,甚至是医疗资源的紧缺,都被大家一一体谅。
2020年2月的一项调查显示,77.50%的被调查者在疫情发生后,对医务人员印象好转,55.38%的被调查者则对子女从事从事医学行业表示支持。这从某种意义上表明,医患关系并非不可调节。那么如何将这种“战时”的同盟化作常态?又如何将锋利的刀,化作“信任”的桥?
诚然,医生的技术水平,是对结果的最好保证。但医生更要考虑一个问题,自己理想的结果,是否是患者理想的结果,如果不理想,又该如何应答?换句话来讲,我们是否真正洞悉了患者的想法与诉求?
而患者身处医院,不一定真正理清了自己的位置:对自身疾病的非理性认识、对医疗结果的过分期待、对医院公益性认识的不充分,都容易将自身摆在医生与医院的对立面。这时,医生的沟通就显得尤为重要。
同时,想要从根本上解决矛盾,“成风化人”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那么尽快拿出硬性的机制保障便更加迫切。
2021年9月,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推进医院安全秩序管理的指导意见》,提出公安机关应当在三级医院以及有条件的二级医院设立警务室,配备必要警力;日均门诊量5000人次以上或者床位1000张以上的大型医院应当在主要出入口实施安检。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二十八条规定,维护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合法权益,干扰医疗秩序,妨碍医务人员工作、生活,侵害医务人员合法权益的,应当依法承担法律责任。
两条法律法规,前者提供了前置性的解决方案,但一是具有条件筛选,二是没有强制要求;后者以结果为“兜底”,而事实上,就医的过程环节或许更需要重点把控,如果等到发生再追责,恐怕为时已晚。
这是“白”,填补它不能只单单依靠某个部门,而是需要行政机关、司法机关、社会大众、各类媒体积极践行,只有这样才能为医师的执业安全构建安全网。期待这张安全网能及时地构建并发挥作用,再也不要发生医护人员受伤害的事件。
当完善的法制成为我们的“基本盘”,当彼此的信任成为我们的“粘合剂”,那时,医患之间的那把“刀”,将自然烟消云散。
责任编辑:裴燕
审核: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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