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析新药估值方法(六)—回到最初立项
这篇笔记应该是新药估值方法学系列最后一篇了,后面有时间我再开其他合集闲扯淡,学海无涯。
有趣的是,在政策引导、行业公认、公司愿景、领导要求、自我洗脑等多重外在压力和内在动力的作用下,我自己突然想质疑一下。
只有开发创新药这一条生路么?仿制药就一点生存空间都没有了么?
我碰巧看到了一组数据,赫赛汀,最经典的HER2单抗,国内某家赫赛汀生物类似药的销售额,远高于国内另一家同款但不完全类似的HER2单抗创新药的销售额。
原因也不复杂,很好分析。生物类似药第一个适应症获批上市后,可以外推至原研药其他适应症。外推条件包括临床相关作用机制、PK、PD、有效性、安全性及免疫原性无显著差异,HER2靶点比较容易外推。
而HER2单抗创新药,最初为了避开专利,或进一步改善疗效和/或安全性,改造了分子结构,不符合生物类似药定义,只能归类到创新药。原研药那么经典,几千几万个分子里优选出来,后来的创新药稍微改造一下分子结构就能超越么?不劣于就很不错了,最后也未见得真在临床疗效和/或安全性上优于赫赛汀。但作为创新药,临床开发时只能一个个细分领域做关键性临床试验申报适应症。每提升一点患者流和销售额,对应的都是几倍临床开发成本。这一回合,中国式新药败给了生物类似药。
展开联想,那些最经典的适应症广泛的生物制品,美罗华(CD20单抗),贝伐珠(VEGF单抗),雷莫芦(VEGFR单抗)、西妥昔(EGFR单抗),阿达木单抗......是不是都会有类似情况?
我自己一直举的例子,Enhertu作为全新的HER2 ADC,显著优于之前所有HER2靶向治疗,就单药和单药疗效比较来说是的。但在某些适应症里,Enhertu单药不一定能优于THP方案(紫杉醇+赫赛汀+帕捷特),因为THP方案疗效和安全性都太出色,尤其是HP长期用药的安全性,Enhertu在此基础上几乎不可能做出进一步有统计学意义的提升,只能是提供另一种选择,不太可能完全取代。
继续质疑,新药开发一定要以终为始吗?
最近不是有个段子,“投资界宣称的技术突破太多、科技界已经跟不上了”。在投资界夜以继日、精益求精的勤奋工作下,我们构建了最科学的模型、完成了最全面的调查和最深入的分析,最终确定了最有市场价值的方向和亟待满足的临床需求,就差新药本身了。
终点的Flag都立好了,TPP也写好了,起点呢?新药呢?
很多疾病和靶点,因为技术层面的困难,不是不想开发,实在开发不出来。所以大家一起来天天吐槽中国式新药开发高度同质化导致恶性竞争,可是谁敢,或者说谁能开发真创新药?或许一开始大家并不是想内卷,就是很朴实地想有多大本事办多少事。
所以投资界都迷途知返了,这两年去投早研和技术平台,帮助解决技术瓶颈去了。
这里还可以多问一句,必须准备好目标产品特征(TPP)和临床开发计划(CDP)才能启动临床开发么?
TPP和CDP的概念来自外资big pharma,他们的实力和组织架构,需要且具备非常精细的决策机制,决策过程中控制风险最重要,计划不厌精,准备不厌细。内资公司和biotech?快速决策后灵活调整,野蛮生长好像也没问题。资源有限、时间更有限,方向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一边赶路、一边观望、改进、补给。先上市再说。打个可能不太合适的比方,没条件正面战场大规模军团作战,游击战、闪电战.....都是战术。
如果回到最初的最初,实验室里立项呢?
拿着临床开发策略给新药估值,谁家不是赌。连临床开发策略都没有,在实验室里立项,赌得彻底,赌得纯粹。换个说法,这是一项非常非常具有前瞻性的工作。
我所向往的立项流程,大概就是前述新药估值流程,再往前面推一推,把临床前研发阶段和生产工艺验证阶段纳入评估。这些专业知识我早就还给了导师,不敢班门弄斧,只能稍微总结一下自己关注过问题。
(一)药物作用机制/疾病病理机制是否明确?
我个人还没有遇到过药物作用机制不明确的情况。但是总是有新的发现改变人们对疾病病理机制的认知,所以问题其实是,药物的作用机制,实际能对疾病病理机制造成多大影响。毕竟人体所有生理功能都是系统性的;正常生理和疾病状态是动态变化的;细胞内外信号传导是网不是线。
举个栗子。准新药临床前研究理论和实际都很顺利,POC临床试验里没获得预期疗效。从药物作用机制角度考虑可能的干扰包括:1)这个靶点如果是细胞内某个信号通路上的开关,是否这条信号通路的上下游还有别的开关?这边开那边关。2)这条信号通路之外,还有多少条分支/替代信号通路导向疾病进展?此路不通换条路。3)这个靶点有多少种配体?多个配体竞争上岗,准新药输。4)这个靶点如果是细胞膜表面蛋白,表达稳定么?会随着疾病进展增多么?会因为前序治疗起效减少么?肿瘤个体间和瘤内经常有异质性,进展过程中还能表型转换。5)组织内/细胞外微环境里,是否还存在其他调节机制?......
(二)目标靶点能成药吗?
以往新药开发的靶点总是激酶、受体或通道蛋白,需要获知精确的蛋白晶体结构,找到高亲和力和特异性的药物结合位点。能实现上述作用机制的靶点大概有几百种。据人类基因组学和蛋白质组学研究估计,目前仍有高达80%的疾病相关蛋白无法用药物调控。
比如,KRAS和SHP2曾经都被认为是“不可成药”的癌症靶点。
近几年一些新技术平台已经突破了上述限制。比如,蛋白靶向降解技术(PROTAC)、基因治疗和基因编辑等。
我觉得我没必要成为相关领域科学家,目前仍不可成药的靶点们,要么迟迟不能进入临床开发阶段、要么早期临床试验失败(迟迟不公开结果,也不是好信号)。还是那句话,行业内卷至此至今,真没有什么低垂果实可以轻易采摘了,无人区一定有无人的道理。
(三)产品可以规模化生产吗?
药品也是商品,需要在符合GMP要求的条件下大规模生产,才能品质稳定地广泛流通。很久以前的教科书上说,单抗药物生产工艺复杂,跟小分子化学药相比较,是造飞机和造自行车的区别。现在单抗药物生产工艺已经很成熟了,双/多抗、前药/纳米、ADC、PDC、XDY、核药、小核酸、PROTAC、T/NK/DC细胞......一个个都跟造火箭一样令人头秃。
即使规模化生产工艺建立并验证通过,原辅材料那边还有一堆卡脖子技术呢。包括但不局限于:高端检测仪器;生物反应器;特殊抗体、培养基、耗材、软件;核药的医用放射性同位素;siRNA的递送系统......
如果生产工艺中必须的原辅材料100%依赖进出口,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卡了脖子,毕竟前几年为疫情所困,大家一起经历过lockdown。
(四)临床前药理毒理研究
产品分子/细胞结构上的差异化,有多少能转化为临床差异化?
临床前疾病模型:研究效率、复杂程度、临床相关性
老友:这么多年了,猴子终于降价了。
我:建议知足,还有很多疾病至今没有药效模型。下图来自DIA。
(五)其他
知识产权纠纷:倒不至于阻碍新药上市,就是蛋糕要进一步切分。
MAH:听说而已,我没有亲见,听说我国跨境持有与生产的通道未打通?
(六)一些纯粹的吐槽,太长可不看
我常说,思路要再开阔一点。作为一个不太成熟的中年人,我总是希望,至少R&D类型的工作,不要有那么多刻板的偏见和限制。
我也算有一些经验,足够让我知道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时刻提醒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情”,避免经验带来的偏见和标签,尽可能充分了解情况后,仅基于逻辑和证据做判断。
有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段子,我的本科专业是生命科学。至于怎么就在医药工业混了十五年,实验室、工厂、市场、运营、注册、医学部门统统都能混进去,主要是因为生活所迫、考研换专业到药学、赶上了医药行业基建时代。行业升级转型之快,我没有经验,别人也没有。新药开发本来就是最典型的系统工程,牵涉专业和领域之广,谁也不是全能的,大家不过是比拼学习方法和速度。
我的经验和过去的时代,都无法复制。就像在探险电影里,我所走过的路,前脚走后脚就坍塌,无迹可寻,无法回头。如果我真有经验可以分享,就是多看政策法规。国内CDE,国外FDA/EMA/TGA/PMDA/......还有ICH。反正我一直的感受,就是新药开发可能遇到的绝大多数问题,审评机构都给出过方向、路径、框架和原则。
不过现在大家都有了足够的经验和教训,都知道必须精通自家产品相关领域所有政策法规。起码在国内,CDE出品永远第一时间传诵,任何疑问都可以和CDE沟通交流,特殊情况下CDE也会与时俱进留有谈判空间,CDE可以和企业共建全新药物或技术的标准......当然,也永远都有“聪明”的人们灵活腾挪在法规限定范围内趋利避害,甚至在法规边缘疯狂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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