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老了成医院「包袱」？40岁以上护士最值钱！

最近，陕西一家公立医院和员工的一场劳务纠纷，将这家医院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根据该院的《聘用人员管理办法》，除临床医疗岗位（具有执业医师权限）、特殊紧缺岗位（计算机信息化、财会专业）的聘用人员、已取得本专业中级技术职称的外，其他各岗位聘用人员「男性满50周岁、女性满44周岁不再续聘」。

以此为依据，医院自2017年以来解聘了19名员工。健康界了解到，被解聘的人员里有护理人员，有药剂科、收费室等医技科室人员，大多是年满44岁的女性。

「这么多年来在医院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也没受到过什么处分，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位被解聘的员工对健康界说。

对于「到龄不续聘」，涉事医院党委书记对红星新闻表示，医院运行有困难，人力成本是医院运行的最大开支。该院聘用了超过400名护理人员，「50多岁的护士不能给患者打针，不能上夜班，当不了护理人员」。他补充道，有人还未满40岁就以身体为由，希望能把自己从一线调到其他岗位，「这几百人不可能都安置到行政后勤岗位」。

「坦诚」的回应并未使舆论得到平息。据报道，这些被辞退的女员工，基本都在医院工作了10年以上，按照相关法律，医院应该和她们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最大程度地保障员工的利益。

然而该院只和她们一年一签固定期限合同。在终止合同时，这些工龄超过10年的女员工，只拿到了一两万元的赔偿金，明显没有达到法律规定的赔偿要求。

直到不久前，4名今年被解聘的员工通过媒体将此事曝光，经劳动仲裁调解，被补足了补偿金。种种压力之下，涉事医院党委书记表示，会主动联系此前终止劳动关系的人，核查补足。

但他们其他诉求未能实现，比如这些被辞退的医院工作人员希望继续留在医院工作。

9月4日，根据陕西省旬阳市政府网站情况通报，经和与被解聘人员协商，医院已向19名被解聘人员支付经济补偿标准的二倍赔偿金。责令该院15日内修订《聘用人员管理办法》，经主管局审定后执行。

最初将事件公诸于众的红星新闻《陕西一医院规定「到龄不续聘」，去年以来已经有12名女员工遭遇「44岁危机」》原始报道已经删除。上述被解聘的员工也告诉健康界，自己已经拿到两倍赔偿金，和医院达成和解。

至此，一场「闹剧」临近尾声。

令人深思的是：为何一些经验更丰富的老员工，竟然成了公立医院急于摆脱的累赘？公立医院和员工之间，该建立一种怎样的关系，才符合双方的长远利益，最终也让患者获益？

老护士成了医院的「包袱」？

说起医院的「年龄危机」，最有感触的莫过于护士。护理工作看似简单，其实要不停地轮流值夜班，忙碌起来要随叫随到。     年纪大的护士也需要按照医院规章制度上夜班，长时间熬夜、工作量大，一些护士会感到身体吃不消。 

在上述涉事医院，一些老护士似乎成了「包袱」。该院党委书记此前对红星新闻表示，他非常理解，老职工和医院有感情，医院工作比较体面，44岁还年轻，又确实不好找工作，学的护理也干不了其他事，「但医院不能养你6年啊」。  

「越老越吃香」，常被用来形容医务人员，退休后被公立医院返聘或是在民营医院「老有所为」的人不在少数。上述涉事医院建构的「44岁危机」已不攻自破，可回到现实场景，为老护士的工作安排感到为难的心理，不仅存在于医院管理者中，一些一线护理管理者也有。

在中部地区一家三甲医院的护理部主任李晨晓（化名）看来，护士到了50岁这个年龄，确实存在上夜班体力支撑不了的问题，不能像年轻护士一样可以上所有班次；一些护士的眼睛花了，扎针等一些基本操作也受限制。

她告诉健康界，护理部会为高年资护士做好职业发展规划，把她们培养成为护理专家，走专科护士的路子，或者让她们做一些辅助管理工作。

「然而，如果不具备相应的专业技能，成为不了专科护士，能力支撑不起相应岗位的话，就要和普通护士一样，该上什么班次就上什么班次。」

李晨晓也坦言，有些病房里也确实存在一些高龄护士一线工作的产出相对较低，护士长由此会有进行整个团队优化，引入更多年轻护士的想法。

原因在于，医务人员的大部分人力成本支出，都需要医院的业务收入来承担，从运营效率的角度，科室就不得不考虑人员的最大化利用。

「低年资护士成本相对较低，一线工作的产出相对较高，科室更倾向于要年轻的护士。」她说。

然而，李晨晓坚决不赞同将一些高年资护士解聘。「毕竟她们大多从年轻时候开始在医院工作，为医院、为科室效力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年以上，如果因为年龄大被解聘，不仅不合法，也非常不合情理。」

「40岁以上的护士最值钱！」

每个人都有老了的时候。对于年纪较大的护士，工作应该如何安排？  

全国人大代表、湖南省岳阳市人民医院门诊部主任、原护理部主任胡春莲看来，上述涉事医院党委书记的说法以偏概全了。她表示，高年资护士有她们的专业经验优势，可以发挥学科带头人作用，关键是医院要建立和完善一系列管理机制。比如，护士培养与正向引导机制、护士合理使用与发展激励机制等。

此外，倒不了夜班的高年资护士，可以在临床科室做护士长助理，协助护士长管理科室内务，还可以担任科室教学组长、护理质控组长，或者在健康教育门诊坐诊等。

深圳市护士协会会长、原深圳市人民医院护理部主任吴惠平则认为，如果一家医院高年资护士普遍存在工作积极性不高的情况，首先应该反思的是，是不是护理人员岗位管理上存在问题？

她表示，如果护士无论经验多少、学历高低，都从事打针发药等技术含量相同的工作，护理专业的价值得不到体现，潜力得不到开发，长此以往，势必造成高年资、高学历人员心理上的不平衡，使她们看不到未来，失去继续进步的信心和动力。

在吴惠平看来，40岁以上高年资护士发挥作用的空间很大。发现病人的隐性事件，预判病情的发展趋势，都需要高级责任护士去判断。她们更具备临床的管理能力和病人突发情况的应对能力。

「我觉得40岁以上的护士才是最值钱的护士。」吴惠平说，如果医院多一些高年资的护士，就可以少一分对临床安全问题的担心。40~50岁的护士管理病人，从减少安全隐患而言好处很多，不仅减轻年轻护士心理压力，也能让护士长、护理部主任放心。

此外，招新之后培养成本也很高，而带新也离不开高年资护士。她介绍，为了给护理人员打好专业基础，深圳市人民医院新入职的护士有三年规培期。

在此期间护士要到内科、外科、妇科、肿瘤科或者急诊、ICU、手术室等临床科室轮转，综合了解各科室工作内容、专业知识，然后再定科，之后深入了解所在科室的工作。

她表示，起码在护士刚毕业5年之内，以及还是初级责任护士的时候，是不适合单独管病人的，会有一名高级责任护士带着管。所有的护理带教老师都是主管护师以上职称，通常也是40岁左右。

而从一名新手护士，成长为经验丰富，可以独当一面的高年资护士，不少人需要经过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时间，这时候她们差不多也有40岁了。

「如果得到好的培养和施展空间，高年资护士会把医院当成自己的家，这也是一种医院文化建设。」吴惠平对健康界说。

如何发挥高年资护士价值？

分层分级管理！

之所以能让高年资护士有足够的积极性，在于深圳市人民医院建立了临床护士分层级管理体制，明确了各层级护理人员任职资格与岗位职责，充分体现了高年资护士的价值。  

分层级管理体制是根据护理人员的不同能级，设立N5、N6级（专科护士）、N3、N4级（高级责任护士）、N1、N2级（初级责任护士）、N0级（助理护士）等不同层级护理岗位，给予不同的权利和报酬，履行不同的岗位职责和工作任务，以满足不同患者、不同疾病及病情的需要，确保护理质量。

在层级管理体制中，根据护士的专业技术、学历水平、工作经验等多方面因素进行综合评估和考核后，对护理人力资源进行组合和分层使用，充分发挥不同层次护士的作用。

护理人员结构形成梯队，专业分布合理，并与所实施的等级护理和专科护理相适应。

图：深圳市人民医院各层级护理人员资职构成。受访者提供

其中，N0是助理护士，岗位职责是在责任护士指导下，根据病情和患者自理能力，协助完成生活照顾性基础护理及非技术性护理工作。

N1~N2级为初级责任护士，职责是按照护理工作流程、护理工作标准和技术规范、常规等熟练完成各项基础护理和部分专科护理工作；准确执行医嘱，正确实施治疗、用药和护理措施，并观察记录患者的反应，参加临床一线值夜班等。从事夜班工作者应具备夜班护士的准入资格。

吴惠平介绍，初级责任护士一般不单独管理病人，而是在高年资护士指导下进行病人管理。

N3~N4级为高级责任护士，也被称为高年资的责任护士，岗位职责是负责所在护理小组的日常工作；负责分管病人的各项护理工作；实施并指导分管病人的健康教育及心理护理；制定并检查分管病人的护理计划及实施效果；协助科主任、护士长做好护理质量监控；承担临床二线值班和一线值夜班等。

举例而言，假如科室有40个病人，护理人员通常分成两组或者三组，每一组由1名高级责任护士，带着2~3名初级责任护士进行管理。高级责任护士主要的职责，是病人管理和指导初级责任护士的工作。

N5~N6级叫专科护士，可以出门诊，开处方，是最高级别的护士。专科护士主持并指导本专科领域的全面业务技术工作，通过直接分管病人，开展高级护理实践；通过查房、会诊、专科护理门诊等方式拓展实践领域和专业工作范畴；通过制定护理工作指引、护嘱等指导其他护士工作等。

吴惠平表示，做好护理人员层级管理，不仅能使高年资、高学历护士信心、主动性倍增，低年资护士的积极性也会得到更好的激发，因为她们从护理前辈的身上，看到职业发展的未来。

而如果各层级护士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患者将成为直接受益者。不仅患者的基础护理、执行医嘱的治疗工作、健康教育得到更好落实，病情监测和预判质量也更高，医院也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好评。如此一来，降低了护理成本、保证了护理质量、体现了护士价值，医院发展与护士自身发展实现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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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文阳

监制｜郑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