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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孙希锋: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2023-05-08 10:53   淄博市中心医院

对于任何一位病人,灵与肉同样重要;而对于医生来说,在关注病人“肉”的同时更应该关注他们的“灵”。

我的书柜有两本书,一本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另一本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两本书已经很久没有读了。每次看到这两本书,我总会想起多年前我管的一个病人。

2006年夏天,我在江城H大学T医学院附属U医院肾内科攻读博士,有一天,我管的病床来了一个病人,我们称他为M吧,M是江城某985大学的在校大三学生,入院前经常感觉乏力、食欲也越来越差,后来在校医院检查发现是尿毒症,就来到U医院肾内科住院。

初见M,是一个非常清秀的男孩,面色苍白。在我询问病史的时候他几乎不怎么说话,眉头紧锁,也几乎不抬头,很多时候都是他同学在帮他回答,他偶尔会嗯一下。从病房出来后,他的同学告诉我,M查出尿毒症以后,情绪非常低落,已经好几天不怎么吃饭,辅导员特地安排同学来陪他住院,可能过几天他的父母回来。

在M最初住院的几天,无论是我巡视病房还是教授查房,他和入院时几乎一样,没什么表情,也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有一天早上,我到了科室,看到值夜班的师妹在办公室掉眼泪,原来M早上三点多就离开病房,一直没有回来,师妹楼上楼下找了遍也没有找到他,一直到八点多钟,他才从面无表情地外面回来,对于别人的询问依旧是置之不理,M似乎要永远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了。

第二天下午我去病室巡查,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床头柜放了一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刚好M临床的一位病人和我开玩笑:孙博士,看你经常皱着眉头,你们博士都是随时在思考问题吗?我也开玩笑说:我从不思考,人们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一下M,他的眼睛突然有了亮光,虽然转瞬即逝。当天下午我一直在注意M,看他几次在走廊闲逛,路过办公室时都往里面瞄几眼,最后一次,我喊住了他。M坐在我对面,沉默一会后问我:你也喜欢米兰·昆德拉?我如实告诉他:我也看《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但是我看不懂,不过这年头,不谈点意识流都不好意思见人。他被我的话语逗笑了,随之开始了我们的聊天模式。通过聊天我发现M很健谈、很有思想,但是整个谈话我们一点也没有涉及他的病情。后来的几天,M会在我不忙的时候找我聊几句,脸上逐渐有了笑容,对我的称呼也由“孙博士”改成了“老孙”。

又一天晚上,我不值班,M给我打电话说:老孙,我想去中山公园和你聊聊。我对他说:去可以,但是必须和值班的护士姐姐还有医生请假。M满口答应。那晚在中山公园,M滔滔不绝说了一晚上,他从小就品学兼优,能考上985已经证实了他的实力,M也有很大的抱负,他想本科之后继续深造,最终目标是踏平美国硅谷,但是突如其来的疾病打乱了他所有的规划,他当时觉得他的人生就此戛然而止,对于完美主义的M来说,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是尿毒症患者。M说上次在中山公园的湖边,他都有跳下去的冲动。但是那天他听到我和他临床病友的对话,聪明的M一下子就知道我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所以才有了和我聊天的冲动,经过几天的接触,他觉得我其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开导他。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心理包袱,但是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最后M说:老孙,你放心,不就是个尿毒症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个优秀的大学生,也一定是个优秀的病人。

没过几天,M出院了,他的父母将他接回了家乡。时间转瞬即逝,又过了大约一个月,M的父母找到了我,他们回江城给M办理休学。他们告诉我,M非常感谢我,在他最迷惘的时候给予了他心理上的极大支持,最后他们走的时候交给我一本书——《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上面有M的留言:老孙,这是许钧翻译的,和韩少功的不大一样,你可以看看,最后告诉你,这本书其实我也没有看懂。

这其实是一个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故事,在医院,可能每天都有这样的病人,每一个医生和护士也可能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后来我一直在想,假如M遇到现在的我,和遇到2006年的我相比,哪一个会更好?2006年,我只是一个学生,并无多少临床经验。现在经过多年的历练,对于单纯的疾病本身的认识肯定远远超过了当初,但是,我是否还会关注到M床头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是否还会和他坐在公园促膝长谈?答案应当是否定的。现在的我,遇到M,可能只会和我的下级医生说:M只能选择血液透析、腹膜透析或者肾移植,告诉他让他做决定。

十几年过去,我的基础理论和临床能力应该提高了很多,有时候也会因为发表了SCI论文或者又攻克一个难度较大的手术而沾沾自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职业生涯中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却越来越低。我发现医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之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一个病人都是具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个体,而在我的从医生涯中却越来越忽视这一点。对于患者的诊断更多的是依靠各种辅助检查,而治疗也仅仅限于各项化验或者影像学指标是否好转,越来越缺乏对病人的人文关怀。

对于任何一位病人,灵与肉同样重要;而对于医生来说,在关注病人“肉”的同时更应该关注他们的“灵”。当然,这需要医生付出更多,要承受更多的肉体与精神负担。但是也正因为有了这些负担,医生的职业生涯才会更充实。并且负担越重,我们的职业生涯就越贴近真实,也正因为我们承担了病人之“重”,我们才有了职业的幸福感。如果缺乏这种“重”,那我们就只能去承受职业生涯中的“轻”,而这种“轻”,其实远不如“重”来的那么真实和有价值。

BOOK

不知道现在的M在哪里,他有没有做肾移植,后来有没有继续深造,有没有踏平硅谷,但是有一点我想是可以肯定的,他以后一定遇到了很多能够同时关注他“灵”与“肉”的好医生,他自己也一定具备了承担生命之“重”的能力。

供稿:肾病科一病区  孙希锋

编辑:陈圆

审核:宣传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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