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节|我们这样纪念和学习林巧稚大夫

与协和妇产科的多数同事一样，我没有见过老主任林巧稚大夫，却时时刻刻感觉到她就在我们周围，她是协和的象征。

人民医学家、中国现代妇产科学的开拓者林巧稚大夫是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已故老主任。遗憾的是，与科里多数同事一样，我没有见过林大夫，因为我进入协和妇产科的时候，林大夫已经逝世十年。幸运的是，科里每年都要举行纪念林大夫的活动，她的精神已经融入协和人的血液，让后来者时时刻刻感觉到她就在我们的周围。

一

协和妇产科每年至少要举行两次正式的活动纪念林巧稚大夫。一次是在每年的12月下旬，因为林大夫的生日是12月23日，活动名称是纪念林巧稚大夫诞辰暨青年医师论文报告会。另一次则是在每年7月上旬，活动名称是林巧稚妇产科学论坛。

12月的纪念活动规模比较小，基本属于科内活动，或者院内活动。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一年例外---2001年林巧稚大夫诞辰100周年。那次活动是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郎景和大夫做了报告。我那时博士刚毕业，资历尚浅，只能从照片上欣赏前辈们的风采。还有一次我也缺席了，那是2005年，我在法国巴黎做博士后研究。

12月的纪念活动通常是一天。上午是院领导、科领导、兄弟医院妇产科领导致辞，偶尔会有林大夫的生前挚友讲话，都很简短。学术性的纪念活动则是在下午进行，名为“青年医师论文报告会”。这是林巧稚大夫逝世后科里就开始举行的活动，报告论文的都是主治医生以下的年轻医生，评委主要是科内的教授，偶尔也请院外评委。会议结束后会当场宣布一、二、三等奖，并发放奖金。奖金金额不多，据郎大夫说是来自于林大夫稿费存款的利息。

二

最初论文报告会的地点是在10号楼223阶梯教室，汇报时长约8~10分钟，后来参加人数多了，汇报时长就缩短了。在我升主治医生之前，每年都要参加论文报告，但获得的最高奖项仅为二等奖。虽然后来我曾经在全国妇产科中青年医师优秀论文大赛中获得一等奖的第一名，却从来没有在青年医师报告会上获得过一奖项，颇为遗憾---这帮家伙，一点“友谊”都不讲。

论文报告会对培养青年医生的演讲能力非常有帮助。在规定的时间内将核心问题和论文亮点陈述清楚是一件很考验人的事。每次报告之前我们都会精心准备，自行或者在老师帮助下多次排练。后来我多次参加全国的学术会议，我自豪地发现，只要是协和妇产科的同事上台，几乎都会完美把握时间。再后来我自己在全国做女性健康科普讲座时，在时间的把握上总会令主办方佩服不已。同样的题目，短的时候我可以讲8分钟或者更短，长的时候可以讲3小时或者更长。如此收放自如，主要是得益于曾经多次参加过的青年医师论文报告会。

偶尔也有在时间上“耍小动作”的家伙。比如我的一个师弟，每次上台正式讲演之前，都要发表一段纪念林大夫的话。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他这个位置的人该说的。然而，人家就说，而且每次如此，每次都有掌声。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师弟正式讲演通常也很好，屡次夺得一等奖。

三

青年医师论文报告会的题目都是密切结合临床的题目，自然都很吸引听众，这也是践行林大夫的教导：临床医生不要脱离临床，离床医生不是好医生。同事们都讲得很精彩，但上级医生的提问更为精彩。我第一次报告的题目是“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合并妊娠及避孕指导”，报告完毕后，一个姓刘的上级大夫略带坏笑地问我，你连对象都没有，怎么去避孕指导，纸上谈兵。自然是哄堂大笑。还有一次，一个姓孙的老弟报告了子宫切除术后患者性生活质量的调查结果。他将性生活质量分为满意、尚可和不满意。报告完毕，一个上级大夫冷不丁地问他到底什么叫“尚可”？老弟面红耳赤了半天也不能给出准确定义。再次哄堂大笑之后，我们就叫他孙尚可--刘备夫人孙尚香的胞弟。

纪念活动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是合影，通常是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进行。合影环节很正式，也很热闹，后来还有在纪念幕墙签名拍照的情形。正式之处在于要求男士穿衬衫打领带，女士着正装。先是全科大合影，然后医生合影，护士合影，最后是各专业组（后来成为各中心）合影。热闹的原因则是因为退休的老教授都会前来，像宋鸿钊院士、葛秦生大夫、连利娟大夫、孙念怙、黄荣丽大夫等，会被大家簇拥着，轮流合影。当然还有各种自由组合。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充满节日气氛，妇产科人“爱闹腾”的本性想藏都藏不住。

有了投影仪后，会议正式开始之前，会循环播放用林大夫的老照片制作成的时光相册。再后来有了液晶大屏幕，播放的幻灯片被制作成影片。有一年影片的旁白是由郎景和院士朗诵的、他在林巧稚大夫80岁生日时所写的那首著名的诗，背景音乐是《奇异恩典》，唯美至极。其中的几句诗为：“您亲手接生的孩子千千万万，他们又有了孩子，万万千千。谁说你孑然一生？你是真正伟大的母亲啊！孩子无数，仁爱无限。”

四

如果说每年12月下旬的林巧稚大夫纪念活动是对科里小大夫们的考验，那么每年7月上旬的纪念活动则是对老同志们的“考验”--讲者都是已经受聘的正教授。活动的正式名称是“林巧稚妇产科学论坛”，但惯常的叫法却是华润会议。据说会议与华润集团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最初几届会议是在东二环边上的华润饭店进行而已。后来的会议地点早已不在这个饭店，甚至都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举行了，但科里人仍习惯叫华润会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华润会议的规模比纪念林巧稚大夫青年医师论文报告会要大得多，属于全国性的品牌学术会议。郎大夫说会议每年一个主题，一本著作，一张光盘。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一直位居全国医院排行榜妇产科专科榜首，因此华润会议也被认为是国内妇产科学界最高水平的会议之一。值得一提地是，会议还是协和妇产科每年招收进修生的官方培训会议。希望到协和妇产科进修的大夫（要求是市级以上级别的医院）需要参加这次会议，会后进行考试，考题则是每位讲者根据讲演内容拟出的。一度认为，到协和妇产科进修的难度和考研究生基本相当。也是正是由于会议与进修相关，很多到协和进修后的医生，在后来的会议中会作为“回头客”参会。据说有一个进修医生从第一届一直参加到了最近的一届，从主治医生变成了医院院长。我估计退休后她也会继续参加，习惯真的会成自然。

每次郎大夫都要在会议第一天的晚上请科里人员（主要是会议工作人员—各路小大夫）一起吃饭。他经常讲，第一天很重要，如果第一天的流程很顺利，随后两天的会议自然也就顺了。我私下观察一下，郎大夫的话很有道理。万事开头难，一顺百顺。

五

华润会议通常进行两天半。郎大夫在每次会议闭幕的时候都会拟定并公布下一年的会议主题，十几年来几乎没有重复。主题之下列有若干小标题，允许讲者主动认领。来年年初的时候，郎大夫将题目和讲者确定后正式发布。在我的记忆中，每年的4月10日是文章的截稿日期，几乎没有变过。

催稿是一件颇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我当小大夫的时候曾多次充当“催命鬼”，定期或不定期发短信提醒教授大佬，但还不能催得太急，催得太急了可能会有不测的小后果，比如在手术台上被批评啥的--人嘛，都有“老羞成怒”的时候。微信出现之后，我已荣升正教授，成为被催的主儿了。现在的“催命鬼”的技术先进多了，他们会先建一个微信群，把作者拉进去，大领导也在群里。然后，从某一天开始，群里就会@没有交稿的教授。随着名单逐渐缩短，依然出现在名单中的教授们的心跳就会加快，笔头自然也会加快。连催稿这事儿，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2016年的林巧稚妇产科学论坛是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举行的。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我作为总策划拍摄的《妇产科的男神们》在那里进行了“首映式”。那时影片刚刚获得了北京协和医院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95周年医路记忆“最佳纪录片”大奖，颁奖词是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栏目团队撰写的。我征得领导同意后，在会议间隙插播了影片，还煞有介事地提醒现场观众不要拍照，不要录像，因为医院还没有在网上正式发布。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我私下倒是希望这帮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们拍照、发朋友圈。事实上，朋友圈一度也真的刷屏了。

六

除了这两项正式的纪念活动之外，前辈们在查房、手术时也常常提到林大夫的一些教导，一些名言金句。在全国而言，每两年一次的中华医学会妇产科分会全国学术大会多次在林巧稚大夫的家乡—福建厦门举行。我参加过几次大会，每次会议都有两项重要的活动。一项是来由全国妇产科的知名专家组成的义诊团，抽一上午的时间，到鼓浪屿的钢琴码头广场，为当地居民和游客朋友进行女性健康方面的答疑释惑。我两次滥竽充数参加了义诊，其中有一次还与郎景和院士共用一个小诊桌，于是对当地电视台扛着摄像机的同志顿生好感。

厦门会议的另外一项雷打不动的重要活动是，郎大夫会在某一天下午会议结束后，带领协和妇产科的参会人员，前往同样位于鼓浪屿的林巧稚大夫纪念馆—毓园，瞻仰缅怀林大夫。由于通常到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大多数照片需要在闪光等的辅助下拍摄。

坦白地说，对我或者对我的多数同事而言，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林大夫的故事都是一个个的小片段，直到2021年7月我在北京协和医院建院100周年系列活动之“读万卷书”活动中作为特别荐书人，推荐了郎大夫的新书《协和的守望：林巧稚和她的医生们》（简称《协和的守望》），我才比较全面地认识和了解了林大夫。

虽然只有半个小时的讲演和半个小时的对话，我却足足准备了一个月。当我从头到尾读完《协和的守望》、并密集勾画圈点之后，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部有血有肉，充满感性细节和精彩故事的大家作品，是一部献给百年协和及万婴之母林巧稚大夫的医学人文著作。于是，我想借郎大夫的书，再次和大家一起认识林大夫、纪念林大夫、学习大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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