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着而活着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患者A的诊疗经历完全贴合了这句话。患者A是一个憨厚和善的老爷爷，每次查房他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笑容里有对主管大夫的信任、依赖和遵从。完善初步检查后，影像学提示为肝门部胆管占位，肝内胆管扩张。为了明确诊断，进行了第一次经内镜逆行胰胆管造影（ERCP）。

但是患者术后当天晚上出现了明显腹痛，紧急做了腹部增强CT，发现十二指肠穿孔，考虑为ERCP操作过程中导丝穿破了十二指肠。只得进行了第二次ERCP术，找到瘘口处用钛夹夹闭，并进行了腹腔积液穿刺引流置管。

但第二次的修补操作并没有力挽狂澜，在接下来漫长的住院过程中，A的腹腔引流液持续混浊，引流液淀粉酶居高不下——十二指肠瘘仍存在……..同时A的胆红素水平很高，肝内胆管扩张，考虑到胆道梗阻造成肝内胆汁淤积，于是进行了经皮肝穿刺引流（PTCD）。但不幸的是，一次PTCD并没有完全解决A的胆汁淤积问题，他的胆红素没有按照预想下降——他左右半肝的肝内胆管都有扩张且不相通，第一次PTCD只解决了右侧胆汁淤积问题，左侧问题仍在。

于是又再次展开第二次PTCD，但不幸的是，这次并发症又找上了门。PTCD后次日患者再次主诉腹痛，急诊CT提示肝包膜下积血——PTCD术后肝出血了……于是推患者去急诊做CT的床直接推进了B超室——超声下射频止血。

患者A因为十二指肠瘘口的存在，长期处于禁食补液、肠外营养状态，后面逐步过渡到肠内营养。期间因为低蛋白等原因，出现大量胸腔积液，又进行了胸腔穿刺引流…….另外还因为反复出现发热，引流液培养出肺炎克雷伯以及白色念珠菌等感染，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抗感染治疗。大概历时两个月的住院后，A的情况基本稳定，最后拟出院行放疗。在这漫长的住院期间，除了因为腹痛，A的表情眉头紧锁咬紧牙关之外，大部分无殊的“续观”过程中，查房见到的A仍然报我们以笑容和感激的神情。

印象较深的是，有一天工作繁多，到晚上八点才查完房，之后我去给他冲管，他得知我还未吃晚饭，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了”，眼里是来自长辈的疼惜。那一刻我深受触动，我看到的A经历了各种波折，没有怨天尤人，仍然对周围的人报以善意。

患者A的经历让我想到余华的小说《活着》，《活着》里厄运一次次找上主人公福贵，福贵一生颠沛流离，他生命中难得的温暖被一次次至亲离世撕裂成粉碎。我们的患者A是疾病赋予的连环苦难，一次次并发症拉长了诊疗，又反复置其于身心折磨。

福贵最后即使垂垂老矣，仍与老黄牛相伴种田，“为了活着而活着”，即使这份活着是孤独的。

我们的患者A亦然——在与疾病抗争的过程中，努力活着，即使这份活着是与病痛伴行的。

“生活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即使生活再苦，也不能停下活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