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顺丨一个医生的创业史
差一点
我们就擦肩而过了
有趣
有用
有态度
本期受访者:
西安交通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结构性心脏病科主任
张玉顺
我是西安交通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结构性心脏病科主任,也是西安交大的教授博士生导师,可能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从四医大毕业后进了西京医院,一直干到了2005年,当时已经是西京医院的正教授,很难转业,随后因为人才引进而进入了交大一附院。在这里我也待了快17年了。
可以说,我的职业生涯每一个进步的脚印都是从西京医院走过来的,撇开我个人努力不谈,我的成长都是源自西京医院。
我自认为我还算没给母校丢脸,在先心病领域有一定的影响。
一开始我作为人才引进到这个地方来,我以为只需要待够5、6年,谁知道一转眼已经16年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也要待到退休去了……
来到心内科,是因为身体好能抬病人……
我85年毕业之后就到了西京医院,我感觉我这个人运气比较好,那时候分配的话,还是比较公平合理的。我当时也不知道我会分到什么科室,但我记得我们在西京医院分这个学生有六七十个人,然后大家都挑科室,因为我是地方过去的,我跟人家科室教授、主任就就不认识,所以我当时也没有特别的期待要去哪个科室,分到皮肤科也好,分到别的科也好。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当时 报了三个我非常感兴趣的科室,也可以说在那个时代非常流行的科室,第一个就是心内科,第二个心脏外科,第三个就是眼科。
后来可能因为眼科和心外都有中意的人,我就去了心内科。我记得非常清楚,哪个院长在宣布分科情况的时候,第一个就是心内科,第一个叫的就是我的名字“张玉顺”,我当时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我“啪”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之后我就顺理成章的去了心内科,当时我们主任叫做郑笑莲,我非常感谢他,那个教授很注重医生的培养,他没有门派之见,不是说你是地方来的,那我就不要你,或者是我一定要部队的医生。
我去了科室他看到我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小伙子不错,长得很壮实,我要了,可以抬病人。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西京医院的导管室在CT楼二楼,二楼没有电梯,当时穿刺还是股动脉,不像今天是桡动脉,病人做完手术就得我们这些身体好的抬着担架抬下来。所以主任一看,我身体很好,能抬病人,非常高兴。
医生生涯第一次创业从先心病开始……
从我毕业至今,国内医疗发展迅速,过去的医疗水平与现在相比,差距是相当大的。
我记得西京医院是全国最早开展冠状动脉造影手术的,那个时候这个手术做起来是非常难的,我们老师做手术的东西都是从国外带来的,然后把导管根据病人的情况成型。
现在我们一个冠状动脉手术十几分钟就搞定了,过去可得一两个小时,差距很大。
我当时也想干冠心病,因为西京医院冠心病做的很有名,那时候我们医院也是第一个做PCI(经皮冠状动脉手术)的,实际上我也有参与做,起初跟着老师当助手,后来老师发现我心灵手巧做的不错,就开始独立做,而且做的还不错。
但有个问题,那个时候病人相对较少,一年能做100—200个已经可以说非常不错了。
我们主任就跟我讲说人家做冠脉已经非常好了,客观的来说我们要想在冠脉上有所建树已经很难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做点别的亚专业,为我们开疆扩土。
我就问他这个亚专业主要指的是什么方向,他就给我指了条路——先天性心脏病。
为病人找一条不用开刀的道路……
就心脏内科来讲,冠心病就是血管不好,就像家里的水管一样,水管堵住就不通了,介入治疗就能够疏通血管;心律失常就像电路有问题,也可以做射频治疗。
先心病在那个时候主要治疗方法就是开刀,一是大家对这个意识不够,开刀的话病人一听就很害怕,很多人就不愿意,死亡率也非常高。
二是先心病女孩比较多,你给开一刀留一个疤痕,影响美观,甚至连对象都不好找。
所以当时我们就想,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不用开刀也能把这个缺失的窟窿堵上。当时国外有这个技术,国内也有个案照做的,但是技术非常粗鲁。
然后我过去看了一下他们这个手术,做PDA(动脉导管未闭),回来之后我就在西京医院开展了,连续做了4个病人都很成功,但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了,他这个手术的适应症非常窄,也就是说只有一部分病人可以做这个手术,他对这个血管粗细有要求。
当时有人跟我说我做这个方向很有前途,我记得非常清楚,大概是94年的时候,因为我是西北地区第一个做这个手术的人,当时全国也没几个人做这个手术,所以这就奠定了我在心脏病专业的地位。
97年左右,美国一个非常伟大的发明家Amplatzer,我们今天心脏上用的很多导管、器械都是他发明的,他97发明了心脏封堵器——Amplatzer封堵器传入了中国。
Amplatzer封堵器它最大的好处就是柔韧性好,它能把它放在非常小的血管里面去,所以我们从这个地方就看到了机遇,所以说可能说从九七年以后,我就最早在国内开展用Amplatzer封堵器做动脉导管未闭。
我在97年98年,到了2000年的时候,做房间隔缺损的封堵手术是在全国做得最好的,说实在的,对心脏内科、对病人都是非常大的一个贡献。
到今天,我已经在我这个领域地位比较靠前了,但是我自己的话也算是把副业做成了主业,有时候想想还是挺感慨的。
可能有一句话叫“最美的风景都在不经意间”,也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给我最美的风景吧!
突破卡脖子技术,为患者解决医保问题……
当时我们做手术技术问题解决了,还有个大问题就是耗材。
我们当时手术用的那个封堵器就只此一家,非常的霸道,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个代理商你不给他钱,他就不给东西,你就做不了手术,赊账?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这就是我们今天说的卡脖子技术,那么我又在考虑,我们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突破这个技术?
后来国内专家就联合上海、深圳和北京,还有一家公司,一起做出了属于我们中国人适用的封堵器,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成功,我们当时非常开心,这个技术的突破可以说能就无数人,再也不限制于谁了,国产封堵器,就此诞生,还解决了医保报销问题。
我们中国人是非常聪明的,先心病室间隔缺损当时用的封堵器也是Amplatzer封堵器,但是这个封堵器其实不太适用于我们中国人,不是说不好,而是用了之后会给心脏造成压力,术后的三度房室传导阻滞发生率比较高,大概百分之三的并发率。
假如我给一个三岁小孩做了手术,做完手术后传导阻滞了,她都已经做完了,怎么办?
这个不符合医生的医德,作为我来说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后来我们又联合一些专家和公司发明了适合中国人的室间隔封堵器,这个封堵器已经用了二十年了。
国产封堵器,我是第一个应用房间隔缺损封堵器的专家。
为了推广医疗技术,我们开坏了一辆车……
室间隔封堵器可以说是最难的一种封堵手术,其中嵴内型室间隔缺损,我们经常为屋顶的室间隔缺损,嵴内型室间隔缺损因为位置关系,大家都认为做不了,这个手术也是我们在全世界首先提出的,可以说我们对室间隔缺损的推动,包括并发症的防治,都给予了一套非常丰富的的经验。
当时我们为了在全国推广先心病的防治技术,真的是跑坏了一辆车。
有一次我们去山东临沂做手术,到郑州的时候遇上了大雾,没办法开,开不动了。然后我们就不得不把车停到路边,我们就在车上休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啪啪啪敲窗子,还讲得是河南话,一晚上我们就窝在车里,很冷也很累。
当时我们对于先心病技术的推广,以及让更多患者受益这件事是非常执着的,可以说无论是对学术的追求或者是对当医生的职责,我都做到了很好的地步。
坚持——就是给自己最好的答卷……
我之前的时候做先心病的时候做的很好,先心病也是非常火热的,后来因为一些客观因素就再次转换了方向,全国会上很多人说我是华丽转身,但我觉得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医疗行业做贡献,对医生来说都是一样,治病救人而已。
2012年的时候,有人经常给我介绍卵圆孔未闭的患者,实际上卵孔未闭我应该是全国最能坚持下来的医生,我已经坚持做这个手术十几年了,到如今来看,无论是我坚持做的哪个方向,我都算是正确的。
卵圆孔未闭的结构非常特殊,过去大家都认为这不算什么事儿,然后我就写了第一篇卵圆孔未闭与心脑血管疾病关系的文章。
当时我写了这篇文章之后心里有点怪,因为这个疾病在中国都觉得对人掀不起风浪,只有老外认为这个卵圆孔未闭可能跟不明原因脑梗、偏头痛有关联,我就贸然这样去研究这样的方向,很多人都不是很理解。
说实话我当时也不确定这个方向,文章写完就完了,一直没有太关注这件事,一直到2012年去美国参加TCD会议才让我对这件事重燃兴趣。
美国TCD会议上第一次报道了一个叫respect的研究结果,但是这个随机对照研究结果属于意向性目标,并没有达到统计学意义,但是它实际应用的病人达到了统计学值,也就是说,封堵卵圆孔确实能预防脑梗。
我听完这个会议之后收获很大,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就是为卵圆孔封堵后的结果给出了阳性报告,当时神经内科很多医生持反对意见,我很坚持,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证实这个事情。
有人就不理解,我所追求的房缺、室缺、动脉导管未闭已经达到顶峰了,为什么要追求这个目标呢?
第一个是我认为国外研究了这么多年一定是有理由的,只是中国人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第二个就是我要继续开创新的学术方向,因为医疗发展太快了,竞争又大,你不创新不行,说难听点,不创新没饭吃了。
13年的时候又出来了两个随机对照研究,这三个随机对照研究两个都是阴性的,只有一个是中性的,或者说阳性的不那么厉害,结果就导致大家一致认为我们研究方向错了。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也很彷徨,我也很怀疑我这个路是不是走错了。不瞒你说,我在第一个随机对照研究出来以后,我查相关的资料。写了中国第一本书,世界上第二本PFO的书,叫《卵圆孔未闭与心脑血管疾病》。
当时我这个书稿都写完了,大家对这个卵圆孔未闭从不信任到第一个随机对照研究出来以后,大家才开始逐渐信任了,后来那两个研究出来以后不行,大家又给落到低谷去了。
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要往什么地方走,如果说这个结论失败了,那对我的打击非常大,我那个书还是“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他们都审校完了。
不成功便成仁……
到了16年TCD会上, 就是上一次respect研究的这个实验的长期结果出来了,五年效果出来了,五年效果出来以后呢,这个远期的结果出来了,远期结果出来以后,当时我在美国,我都不知道这个结果是阳性还是阴性的。
我当时背着我的书稿跟美国这个朋友讲,我说如果今天这个实验结果(阴性)出来了,咱俩就把电脑扔了,咱就不要带回去了;如果这个实验是个阳性,别人就会说张玉顺这个人有眼光,有前瞻性。
结果Respect实验出来就是远期结果出来,给了一个确切的阳性,随后世界上又有三个随机对照研究全部给出了阳性,一直到第四个随机对照研究给出了阳性以后,我们这个事情已经铁板钉钉了,也就是说我们这个方向找对了。
理所当然,我就变成了国内做卵圆孔未闭(封堵手术)的第一人了,直到现在,我一直坚持把它系统化规范化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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