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随笔•父亲的语文课

图 父亲（前排右二）与县一中语文教研室的同事们。

今日大雪，让我想起了近四十年前父亲给我讲的一节语文课。

父亲做了一辈子的教师，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教语文。他的学生都说父亲的语文课讲的好，我却从来没有在课堂听过父亲讲课，哪怕高中的时侯他就教隔壁两个班的语文。要不是那场大雪，我恐怕永远都难以想象父亲在课堂上的样子。

那年我在县一中读初一，父亲教高三毕业班。大周末时候父亲会骑车驮着我回三十多里乡下老家。有一个周末回家前大雪下了一夜，路面积雪，骑了一段老摔跤，父亲便决定带我推车走小路步行回家。翻过一个叫长井头的村庄，披着白雪的远山层层叠叠，父亲问我：“你看那些山象什么？"我说了象这个象哪个，父亲评论说都不错，接着便讲起“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那个精妙的比喻，又一句一句把全诗给我讲了一遍。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沁园春•雪》这首诗，看着远山，品着美句，那种奇妙的感觉一着到今天都似乎没有散去。

 一阵风来，吹雪扑面。父亲讲到：比喻是文学的灵魂。这句话要到很多年后我读到《围城》的时候才能够领会一二。接着，父亲给我讲了"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两个比喻的差距，又随口讲了“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段子。告诉这两个段子都出自一部《世说新语》的书，那本书里记录了许多特立独行的人和事。讲到《世说》，父亲的言语间不免透露出些许的向往和倾心。我一直怀疑父亲之所以在五十岁时非要离开县城回到乡下创办乡中，与《世说》这部书有些关联。

 过了一个叫石家庄的小村子，离家就不远了。父亲又讲了一个与雪有关的小故事：一次雪中，乾隆与大臣同游，乾隆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后面拍马屁的大臣帮乾隆续上"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芦花总不见。" 父亲评论说：诗其实就是有节奏的语言，但仅有节奏是不够的，还必须有朦胧感。所以上面这几句虽然节奏是有的，但算不得是诗。

朦胧感这东西是什么，我其实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但后来第一次读到“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晴，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这样的句子，便知道这便是诗。再读到某部长“华夏卫生路，气派独古今"的时候，便知道那不是诗。

眼看到村口了，父亲念了一首打油诗，写雪但不用雪：

      江山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黑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好多年以后，我在郭德纲的相声里听到了类似的桥段，那段相声自然让我回到了几十年前那节雪后的语文课。

      想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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