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流行热词“鸡娃”竟缘自狂热的“打鸡血”

原来，流行热词“鸡娃”竟缘自狂热的“打鸡血”

陈  武

      12月8日，《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2021年度十大流行语，“鸡娃”赫然在列。

       近年来，升学竞争十分激烈，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不少家长逼迫孩子大量补习，“努力拼搏”。这种近乎疯狂的养育方式被调侃为是在“给孩子打鸡血”，简称“鸡娃”（请注意，这里“鸡”字已经从名词扩展出了动词的用法！）。如今，“鸡娃”之积极效果未见得有多少，父母与孩子身心俱疲则是无法否认的现实。

      很多年轻人会问，真有“打鸡血”一说吗?明确告诉你，还真有！

      那么，“打鸡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笔者在此就扯一扯它的前世今生。

       真实而荒诞的历史

      如果调侃一个人精神亢奋、近乎疯狂，往往说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殊不知，“打鸡血”在中国现代医学史上的的确确存在过，它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种名气极大的民间保健方法，曾风靡于老干部及机关工作人员中，俗称“鸡血疗法”。

       所谓“鸡血疗法”，就是把一年生的大公鸡的血，抽出来给人注射。注射了鸡血的人，像吃了补药一样，面色发红，精神亢奋。

       具体怎么操作呢？据当时的资料记载：先在鸡翅下选好血管，然后用注射器抽取新鲜鸡血（几十至一百毫升），直接注射到人的皮下组织，每周一次。据说，鸡最好选择童子公鸡——因其元气最足，治疗效果最佳。

      吊诡而神秘的传闻

      1950年代初，中国学习推行苏联的“组织疗法”，“鸡血疗法”很可能是受此影响。当时苏联医生把人体的某些组织，如皮肤、内脏、胎盘等做成注射液给人治病。苏联生命科学的发展和欧美走的道路极为不同，至今仍有学者在前苏联科学院的档案中寻找灵感。苏联“组织疗法”衍生出来的干细胞疗法，仍在宣称能够让人重获青春，吸引着富裕起来又想长寿的中国人去尝试。

      另一种比较诡异的说法是，一位被公安局抓获的前国民党中将医官，行刑前提出用“秘方”交换生命，那“秘方”就是打鸡血。据这名医官透露，国民党高级将领甚至最高将领都靠这鸡血秘方养生保健，延年益寿；在台湾的蒋介石就靠鸡血活着。

      荒诞不经的谣言因为来自“上流社会的秘闻”而充满神秘色彩，传向社会之后，普通群众更是深信不疑。

    “鸡血疗法”的滥觞

       现实中，“鸡血疗法”的始作俑者是上海永安棉纺三厂厂医俞昌时。

       俞昌时何许人也?原来人家是有根底的。此人毕业于上海亚东医科大学，当过军医，开过私人诊所，还担任过县级卫生院院长，行医20多年。

    “鸡血疗法”奇想，源于他1952年在江西南平县搞卫生工作时的重大发现。一次，俞医生测量鸡肛门温度时，无意间发现鸡的平均体温竟高达43℃左右（正常人的肛温为36.5～37.5℃）。在他看来，这意味着鸡血的发热机能特别高，神经中枢的调节作用特别强，由此他断定它能促进机体新陈代谢，并能抗菌抗毒。事实上，中医就有很多内服外敷鸡血治病的方子。据此，俞昌时决定结合现代医学知识，发明一种新的保健治病方法，“鸡血疗法”的闹剧因此而生。

      1959年5月26日上午，俞昌时医生当着众多工人的面，给自己打了1毫升新鲜鸡血。这一针不但没让他出现任何不良症状，反而面色红润，精气神也更足了。

       由于医生的示范影响，当天下午就有40多人找俞医生注射了鸡血，奇迹立刻显现：“有的频频咳嗽，注后五分钟即愈；有的喘息数月不能睡，当晚即睡得极甜；有的胃痛即止；有的疖肿大消”。

      “鸡血疗法”治百病

       俞昌时在印发的《鸡血疗法》小册子里介绍，他先在自己身上做试验，注射了两天的鸡血，觉得“精神舒适、食欲增加”，三四天后“脚癣、身上的皮肤病同时痊愈了”。接着，俞医生又给亲友注射，自己15岁的女儿腹痛，打了一针鸡血就好了；一位大腿患有蜂窝炎的农民，注射了三次鸡血就痊愈了；一位患阴道瘤的女人，注射两次鸡血后瘤子就缩小了，后来完全消失。

       如此，“鸡血疗法”能治疗的疾病极多，堪称“灵丹妙药”。通过打鸡血，还可以预防和治疗半身不遂、中风、妇科病、不孕不育、性功能不全、胃溃疡、高血压、脚气、痔疮、感冒等病症。

      “打鸡血”这一方法很快风靡全国，从首都北京到西南边陲，从机关干部到农民、学生，甚至专业医生也不例外。男女老少，信众遍及华夏，最火爆时，人们还要排队注射。越是强壮的公鸡鸡血，治疗功效越好，打鸡血能大补成为共识。与此同时，鸡价一飞冲天。

       至于为什么不选鸭血、鹅血，而只选鸡血，可能跟古代传说有一定关系——鸡能辟邪。大公鸡在中国文化中一直是健康阳刚正能量的图腾。中国人自古认为鸡是凤凰的化身，而且属“阳”，所以能辟邪驱鬼。

      “鸡血疗法”真的那么神奇吗

       其实，所谓的打鸡血能治病保健，只不过就是一种过敏反应罢了。因为鸡血被注射进人的肌肉组织，打进肌肉的鸡血会被人体吸收，由于异种蛋白会引起人体免疫系统的排异和过敏反应，因此会有皮肤潮红、心率加快等表现，的确给人一种大补的感觉。但要知道，如果过敏反应过于严重，就会导致过敏性休克，甚至死亡。

       1962年上海市卫生局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在两年多的688个病例中，近期内疗效较好的是：月经过多，有效率达97.8%；其次是消化系统溃疡，有效率78%。大部分病人注射后食欲增加，睡眠改善，精神好转等。但是不良反应也较严重。打过4针以上鸡血的980例病人中，发生反应165例，占16.6%，大都在接受鸡血治疗后第五至七天发生反应，包括畏寒、发热、腹泻、淋巴结肿大、荨麻疹、局部红肿疼痛、休克等，其中大多数为发热反应。反应程度与注射剂量成正比，6例还出现了休克反应。

      “鸡血疗法”何以大行其道

       由于鲜鸡血过敏反应严重，静安区卫生局与上海生物化学制药厂协作，将鲜鸡血制成脱敏鸡血粉，“经试用观察，未见任何反应”。于是，1962年下半年开始，该局停止使用鲜鸡血，改用鸡血粉。截至1964年底，共试用15000多人次，均无反应，“并具有一定近期疗效”。

      1965年，上海市卫生局曾召集专家，专门针对鸡血疗法进行研究，认定新鲜鸡血不安全，“虽然对某些慢性病有治疗效果”，但不值得冒着过敏反应的风险去打鸡血，并将情况上报卫生部。随后不久，卫生部下发《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不但禁止医务人员用鲜鸡血给病人治病，同时对于群众中流行的各种传说，应进行必要的澄清和解释。

        对于卫生部的禁令，俞昌时当然心中不满，坚持己见。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形势有利于俞昌时。1966年底，卫生部撤销1965年发布的《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承认禁止鸡血疗法是错误的。此后，从1967到1968年，打鸡血盛行的时间维持了十个月之久。

       回过头来看，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的经济基础及医疗水平落后，干部群众的医学常识非常欠缺。鸡血注射在皮下肌肉（而非静脉注射）里，异体蛋白进入人体引起免疫反应，对某些特殊疾病可能有一定疗效，类似于偏方。一些人有进补后的感觉，浑身燥热，脸色红润。但它的疗效和适用范围，显然被极端夸大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当时的报纸还对“为什么鸡血能治病？”进行了“科学”的分析。

        “鸡血疗法”启示录

          ●荒诞常常战胜真理，愚昧可以推翻科学。

          ●比无知更可怕的是一知半解。

          ●疯狂的思想可以漠视一切。

          ●“打鸡血”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不同领域、不同地方反复出现，有不同表现形式。但其本质一样，看似光芒万丈，其实昙花一现。下面略举数端。

          ◆某些心灵鸡汤，尝起来香甜可口，喝下去五内俱伤。

          ◆五花八门的成功学，极度简化成功路径，通过口号式金句反复洗脑，不过是收取你的智商税。

          ◆某神医自称从非正常途径掌握一神奇疗法，美国梅奥、北京协和不能治疗的疑难杂症，到他手里药到病除。

          ◆传销组织等进行反复洗脑，无限放大人的欲望。

          ◆少数大神大言不惭，与其教育韭菜，不如收割韭菜，收割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给他们制造焦虑，引起他们的恐慌，然后再给他们提供解决方法。

         ◆赵某某声称有祖传秘方可医治百病，众人信之，一朝败露，于是乎销声匿迹。于是，钱某效之，又败露，又隐身而去；于是，于是，孙某，李某……纷而效之，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