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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针刺麻醉

2021-03-12   米勒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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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开胸,是针麻手术的奇迹之一

本文由“永远的华西”授权转载

实习医生的惊心体验----

自华西協合大学医学院改名四川医学院以来,和其他行业相似,几十年来各种政治运动不断,一直没能集中精力在业务方面加以提高。文革多年甚至教学停顿,医疗业务也是勉强维持。当时在医学领域扬名世界前沿的成就几乎是罕有所闻,唯有针刺麻醉大约可算是当年国内唯一拿得出手的,自称可以“位居世界前列”的独创发明之一。

        针灸是中国千年国粹,洋人玩的不多。于此搞发明创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用针灸治好聋子就是文革中宣传多年的惊世奇迹,至少我上医学院的医学英语教科书上就转用了当年中国对外英文杂志“中国建设”上的一篇“千年铁树开了花”的报道。文中记载了“刘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如何把农民张飞富变成聋子,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又如何用针灸把张飞富治得来听见了声音”。针灸可以治病看来是不争的事实。

        针灸的另一止痛功能在文革中也扩展到了外科手术的麻醉领域。全国各大医院和医学杂志上都有成功的报道。不但一举丢开了洋人多年依赖的有毒化学麻醉药剂,还可以乐享边开刀边与病人聊天的开心境地,针麻手术一时传为佳话。我当时就读的四川医学院本来就是洋人创办的百年老店,在国内医学院排名中一直名列前几名,对文革的诸多新生事物素来要相对保守一些。除了妇产科,普外科的头颈手术,或脑外科有些针刺麻醉的手术试验外,我所实习的胸外科病房以胸科病人为主,至今尚无一例针麻手术试行。在当时突出政治的风气下,是有些与政治不合拍,拖医院革命化后腿之嫌。

睁眼开胸,是针麻手术的奇迹之一

胸科带我们实习的杨俊杰教授平时风度翩翩,书生气十足,查房中还不时冒几个英文名词来,是胸外科几个常去图书馆查看英文医学杂志的教授之一。当时已是文革后期,改革开放已有萌动,除影印的医学杂志外,美国原版科普杂志“科学美国人”也刚引入中国。此杂志色彩丰富,图文并茂,十分吸引年轻人的眼球。

       在图书馆,我偶尔在最新一期的“科学美国人”上读到了一篇胆结石形成机理的研究成果文章。查房讨论时我给杨教授冒出几个“鹅胆酸”,“熊胆酸”的英文名词来,大约与杨教授刚查到的医学资料有点吻合,杨教授大喜望外,立即跑去给科主任报告,“这批实习娃儿水平不错哈,还要看最新英文医学文献的哟”(实际我读的只是医学科普文章而已,但的确是最新的)。

       加之平时手术中配合比较默契,杨教授也时常带我去给他的手术当助手。后来毕业分配时,他也说服胸科田子朴副主任提名,力荐让我留校做胸科医生。可惜在当时政治优先的大气氛下,首先要根正苗红,还有“宁留瓜(傻)的,也不能留“倒精不瓜”(自以为不傻)的”土政策,杨老师的期望未能成功。此是题外话,暂且不表。

       在大外科各科都踊跃响应号召,发扬国粹,开展针刺麻醉的大环境下,素有开风气之先的杨教授一时兴起,和我商量:“咱们也来试一下针刺麻醉如何?不过胸外科手术规模一般偏大(俗称“开桶子”),先弄个腹部手术看看如何?” 与麻醉科商量妥当后,我们选了一个从温江县农村来的30多岁的胆结石女病人。此病人红光满面,活泼多言,一看就是一个久经劳动锻炼,身体健康,病情单一的合适手术对象。

       为争取病人合作,杨教授查房时告诉病人,我们要试用最新技术给她开刀,手术费也可以优惠免掉(其实当时胆道手术连麻醉才16元,还没有术后输液的费用高。可对农村病人,16元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公社书记一月才挣30几元呢)。手术当天,病人高高兴兴地被推进了手术室。打基础镇静剂后,麻师把刚购进不久的针麻机和电线,银针都一一接好。开机后用针头扎了几下病人,病人表示不痛,可以接受。于是铺巾,手术开始。杨教授主刀,我和一个住院医生当助手。另有麻师和几个护士在一旁帮忙。

       第一刀下去,切皮时病人有微动,表示有感觉。杨教授问:“痛不痛?”病人没吱声。麻醉科医师点点头,表示病人无反对意思,手术继续进行。腹腔打开后,明显感觉腹壁张力比以往大。我负责“拉钩”(技术含量最低的助手),觉得比平时要费力不少。但病人基本还是安静合作。到了拨动胃肠,暴露胆囊时,病人有些扭动。开始呻吟。时有时无,但声音逐渐大声起来。杨教授说:“快点做,不要出麻烦。”又叫了两个实习生帮忙“拉钩”和固定体位。

       因病人多少有点腹壁脂肪,胆囊位置较深,暴露不太满意,用刀,缝线都不大实在。由于基础镇静剂作用,病人实际上处于有点“二麻二麻”,不甚清楚的状态。但医生的手每伸一下,病人就会扭动一下。并且开始发声,并逐渐变为大声叫喊,温江话称之为“呐喊”,呐喊逐渐转为骂人,骂人也终于转为温江的“国骂”:“我日你先人哟!我日你的先人哟!”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整个手术区4层楼都犹如是“文攻武卫“的战场,或批斗大会的会场。叫声震天,怪话(骂人话)连篇,可以说把外科大楼的几层楼都闹“昂(1声)”了。

        此时的温江大嫂手脚是在手术台上完全捆起的,脑壳是二昏二昏的,唯一只有嘴巴还是自由的,可以用来和台上的医生们作拼死的搏斗挣扎。台上医生也开始手忙脚乱,几波躁动下来,既紧张又疲乏。小护士已开始为杨教授擦汗。隔壁手术间的护士也过来帮忙按手按脚。手术室门口不时有人开门探望,不知这里发生了何等意外。杨教授显然已十分尴尬,窘态十足,连连招呼病人:“嘿,女同志哈,要注意文明!女同志哈,说话要注意文明哟!”。一面以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速度,拿下手术,继而强行高张力关腹,狼狈收手。麻醉科医师当然也不断调高针麻机的强度,加注镇静剂剂量。病人也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躁动。

       杨教授退下来靠在手术室门口的墙上,已累得无力站稳。一手脱衣,一手擦汗。连说:“看来新技术还是不稳定哈,不能冒进。不能冒进哟。”我们也开始取开铺巾。这才发现,由于病人剧烈躁动,6根银针连线,有4根早已不在病人身上!杨教授抬起头来,看了病人身边的电线,不停的连说:“这简直是杀人!是活杀人!活杀人!针刺麻醉看来不敢再玩了!” 说着说着,靠在墙边的杨教授也似乎“来不起了”,身体直往下梭(滑)。小护士赶快把他扶住,“杨教授,Are you Okay?” 。

       杨教授的往日风度此时早已不复存在,闭上眼睛,挥了挥手,没有回答。开刀不用麻药,古有关公挥刀刮骨的记载。国共之争,也有江姐竹签釘指的故事。可与这位温江大嫂基本不用麻药,就直接开腹取胆的经历比较起来,其残酷的劲仗与惊怵的程度,就真是多少有些太小儿科了。

       从此之后,全外科的针刺麻醉手术似乎没再进行了。我不幸参与的这台“活杀人”针麻手术,大约也成为全院最后一台,当然也是最不成功的一台针麻手术。老温的这次活人取胆的可怕经历,或许也使老温有幸成了为我国在“国际领先的领域”中一例最不成功案例的见证人。

2008年写于安德森

作者简介

温江:华西医科大学医学系毕业。内科内分泌专业硕士,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先后任华西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内科学讲师、美国德州大学安德森肿瘤中心内科学助理教授、美国傲锐基因科技公司资深科学家、美国桑福德医学中心分子病理科基因诊断主管科学家、以及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内科学讲座教授。

针刺麻醉,病人,手术,针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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