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哥: 新冠疫情回忆之口罩篇

作者：宏哥  

2019年12月24日，北京民航总医院急诊科杨文医师被患者家属持事先准备的尖刀反复切割、扎刺值班医生杨文颈部,致杨文死亡......数天后，当时的监控录像传遍全国医务人员，举国哗然。

12月31日，医殇推送了武汉卫健委的肺炎疫情的情况通报。出于职业敏感性，对于新发传染病都会在医殇上做个记录，虽然也知道私下传播的微信截图说是sars，但是因为信源不可靠所以还是决定以官方说明为主。

1月8日，国家卫健委基本确定病原体为新型冠状病毒。我在1月9日在大媒体上看到了这条信息。

1月11日起，武汉开始每日通报案例。刚开始对病毒了解的不够，通报中称，自2020年1月3日以来未发现新发病例。目前，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未发现明确的人传人证据。

1月16日，湖北省疾控收到国家下发的试剂盒后，开始检测武汉本地病例，病例数有较大幅度增加。但是受限于试剂盒可开展实验室条件限制，直到2月5日前，有报道称武汉每日检测量只有200人/日。

1月17日，看到武汉的发热门诊的照片，医务人员已经开始防护措施了。我在我们医院的企业微信中推送了第一条相关信息：2019 WHO新型冠状病毒指南（中文首译版），希望当时能在尚未完全加满人的企业微信中稍作提醒。

1月19日，我看到民众受恐慌情绪影响大量人员就诊，医疗资源被挤兑的照片。

1月20日，国家卫健委将新冠病毒肺炎纳入乙类传染病，采取甲类传染病的预防、控制措施。记得上次这样干，还是在2003年的sars那会。

当日通报称：截至1月20日18时，境内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224例，其中确诊病例217例，国内多地发现疑似或确诊病例，周边国家日韩泰共通报4例。

当日，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就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答记者问中钟南山院士说确认有人传人现象，首次证实有医务人员被感染，并且以专家组的名义呼吁，现在能不去武汉就不去，武汉人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尽量减少人群流动就是做贡献。

1月21日，武汉成立疫情防控指挥部，并将设2000张床位用于定点收治患者。政府宣传没有紧急的事不要离开武汉，武汉市内各单位力劝职工不得离汉。交通运输部开始2级响应。落实交通运输工具防控措施。并免受到武汉或离开武汉的退票费用。

1月21日，央视采访武汉协和发热门诊的一个采访视频中，医务人员说医院发热门诊排班从每天排2个医生一直增长到8个医生，24小时接诊。

1月21日，武汉同济医院骨科主任医师申请书网络曝光，自愿报名参加新冠肺炎防控各项工作，不论生死不计报酬，此为该院第二轮报名。

1月22日，湖北各地发现疑似病例，医用口罩、防护服、测温仪等防疫物资短缺现象。据有关部门测算，截至本月31日，湖北本省只能生产医用口罩800万个，防护服200万套，红外测温仪1200套，不能满足全省防疫需要。湖北省拟向国家请求紧急支援，调拨医用口罩4000万个、防护服500万套、红外测温仪5000套。

同日，武汉规定出入公共场所必须佩戴口罩。

同日，国家卫健委前期专家组成员，北大呼吸王广发教授通过自己被感染的经历。提醒需要考虑病毒通过眼结膜感染的可能性。

微博上有名武汉一线医护（@周小怡Zoe-ZJU）写到：

明天，上战场  

这三天里，手机不断震动，各个微信群里通知不停，急诊的防护要求迅速从最开始的外科口罩+帽子，晋级成N95口罩，接着又加了护目镜。院内超市口罩频频售罄，科室里要求口罩限量使用。显然，防护用品已经成为了战备物资。

当医院紧急通知要求报名支援发热门诊、假期备班，很多人虽然对于朝阳事件义愤填膺地转发，但依然默默取消了行程，对于各种损失，无人提及。

刚刚照常跟已经回老家过年的父母视频。照常报喜不报忧。告诉他们我在外科，肺炎是内科管的，我希望他们没有看到武汉那14例医护感染来自外科。反复提醒他们，尽量不要外出，出门戴好口罩，回家好好洗手，他们是比较听话的老人。跟他们解释为什么迟迟没有给他们订回来的机票，很庆幸不用过多解释为什么我不能回去过年。挂了电话，祈祷家乡还是像当年那么闭塞，这样家里人可以安全，也可以不担心我的安全。

对于明天，我们无法预测。对于战场，我们不甚了解。对于褒贬，我们也不屑于领受。这是我们的工作，纵然有国士无双如钟南山老师，有感人肺腑如“不计报酬，无论生死”，但我们大部分只想认真完成一份工作，问心无愧。当有人指责医德败坏、收受红包，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反驳，这其实就是一份最卑微的信念。为着这份信念，我想，一直做这份我喜欢的工作。也许我永远不会为它增彩，但绝不成为它的污点。

早点睡，明天，上战场。

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

讲实话，我没预料到形势会如此之快的恶化到要封城的地步，因为在历史上也没有过类似的举措，这是九省通衢的武汉，这是有着1100万人口的大型城市，封城这种举动必然会面临各式各样的问题，但是估计武汉来不及去考虑更多了，所以毅然决然的决定，封城！

当日医殇发出号召，建议广大医护放弃幻想，准备驰援武汉，因为从新举措封城结合之前的信息综合来看，武汉当地医院里的骨科主任都在写请战书，这其实就和工兵连也开始端着枪上战场一样，战斗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阶段。

致全国医务人员：武汉“封城”，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普通人可能不清楚，但是行业内都知道医疗行业的专业壁垒有多大，按照常理，肺炎这种内科疾病不外乎就是急诊科，感染科，呼吸科，ICU这几个科室，如果人手不够会调动其他的内科科室填补，基础治疗没问题，但是遇到一些高级支持可能不如专科了，但那会外科都上了，这肯定是内科上了才可能会外科上的，内外科的专业壁垒就更高了点了，当地的情况得恶劣到什么程度才会这样？

这也是我一直内疚的地方，没有更早的看出当地的情况。

当日，武汉市第一医院发出号召

写给我亲爱的战友们

这个冬天，没有大雪纷飞的惬意，却悄无声息的迎来了刺骨的寒冷。今天是大家一起奋战的第24个日子！20多天里，医院从紧急升级发热门诊到一夜之间成立呼吸三病区、呼吸五病区、呼吸六病区；“我是党员我先上”、“我上、我上、我先上”……200名医生和护士紧急从各个科室抽调到疫情的最前线，不计得失、不惧生死，让我们对这些无畏的战友们致以最高的敬意！

你们已经连续22天未曾休息，你们眼里已经布满血丝，请你们务必抽点时间眯个眼，稍事休息。

寒风中你们的背景是那么的叫人怜惜，女子本弱、为医则刚，记得工作服里多套一件衣裳。

我知道防护服里的你们在任汗滴淌下、任睫毛凝霜，但你们的安全是这样战役胜负的关键，请你们咬咬牙、再坚持一下。

放射科、检验科、肿瘤科、心内科、皮肤科、肝胆外科、胃肠外科……你们的主动请缨就是我们的坚强后盾。

物业公司的保安大哥、保洁阿姨们，你们跟大家在一起连续战斗，记得要戴好口罩，勤洗手、勤消毒。

院办、院感办、设备处、总务处……，我们亲爱的伙伴们，这段时间你们持续连轴转，为疫情防控和医疗救治全体做好综合协调跟后勤保障，你们辛苦了，为你们点赞！

我亲爱的战友们，请不要灰心、更别丧气，我们没有孤军前行。从市里、省里到党中央、国务院，各级党委政府、社会团体都在一起努力，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正在默默的为我们加油、为我们助力；在武汉、在北京、在广东，还有许许多多跟我们一样的医护人员，正在疫情一线，与我们一起。希望、汗水和祝福必将汇聚成治愈的磅礴力量，帮助我们取得必然的胜利。

我亲爱的战友们，纵然疫情如悲凉的薄雾弥漫，但依旧会有希望的光亮照进来；守护健康真心不易，但请你们足够相信！

1月23日，当地基本所有大点的医院甩开地方政府，直接在网络上开始求助，主要是各类防护用具告急。

1月23日，国家卫健委开始抽调全国各地医护奔赴武汉支援，我看到消息是在当日下午。首批医务人员应该是在24日凌晨左右集结在武汉的。

1月23日后，大家都从网络上看到了，湖北所有城市相继封城，全国各地支援源源不断往湖北涌去，春节假期延期了，两会延期了，国产大型运输机运20是首次参加“非战争军事行动”，2月23日，全国各地的17万名县团级以上干部，通过电视电话会议，在线“云开会”。高层的最强音直达郡县，“一竿子插到底”，信息扁平化。一系列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措施在身边一路落实下去，按照时髦的话说，我们每天都在见证着历史。

1月24日，来自前方武汉协和医院的信息：

感染科的全体医护已在发热门诊、隔离病房坚守25天！响应院领导的安排，为守护其他病区的安全，4个病区全部用于隔离病区，有的病区一天腾空，一天收满！

这25天来，每天都是抢救、抢救、抢救！毎个夜班都是通宵！

昨天派往红会10个二线，有6名感染科二线，12个P班医生有7名感染科教授（退休的教授也上阵了）。

有11名医生参与发热门诊（包括5名副教授），15名院内专家会诊中有7名是感染科教授。

看到同事们这么辛苦，退休的70岁老教授说：主任，让我们上吧；

在外进修的同事说：让我回来上阵吧！

在美国留学的同事说：我不能上阵，让我为医院募集一些物质吧！

一名教授的妈妈前晚去世，告诉我：处理完母亲的丧事，我初二就上班！

一名同事累到崩溃，大哭一场，我说，实在太累了，先休息吧，还有主任扛着呢！第二天，这名同事说：主任，没事了，让我继续上吧！

1月24日除夕，因为大量患者涌入医院就医的报道，医疗界对于院内交叉感染的担心，我在公众号上写下一文劝普通人不要恐慌，不要在医院扎堆看病，还推荐了在家隔离的注意事项和莲花清瘟（这药当时还没入指南）：

宏哥：当前防疫形势紧张下，一名普通医务人员告全国人民书

那晚的春节联欢晚会，我没看，一直都在网络上刷前线各类信息，而那个未经彩排的开头也是在之后在聊天群里看了一眼。

那晚真的是魔幻世界，一边是歌颂赞扬，一边得到的信息是武汉前线已经岌岌可危，岌岌可危到什么地步？那天医疗圈子里很多人都看过那个电话中咆哮的武汉医生的视频，一位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打电话时大哭着咆哮：“我们还不是想回家，我们不想回家过年？！……我们不想活？！”。也看到过办公室里数位医护人员崩溃大哭的视频。

那天，我不知道武汉这些医务人员这些天经历了什么，但是能把医务人员逼成这样，那绝对就是天大的事。

事后知道那位咆哮医生是武汉第五医院急诊科主任，23号之前，郑主任已经连续5天几乎是不眠不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连日来身体上的疲惫、情绪上的矛盾、内心的无助和现场的混乱在此刻全部涌向他的胸口。他扭头走进办公室，拿起电话开始咆哮。有人拍下这场电话风波，视频在网上观看量突破1000万。

1月25日凌晨，春节联欢晚会结束我看到了下面这样的信息，彻夜无眠，赶紧将我获取的一些信息直接报给部委相关人员。

他告诉我，所有的人员物资都在往武汉集结。

紧张的防护装备

原本中国大多数的医院为综合医院，传染病医院基本都弱化了，而综合医院为了盘活资金，各类库存一向都不多，防护服隔离衣防护眼镜平时就很少用，储备的就更不会多了，至于N95也就流感的时候防护用下，其他科室都不怎么带的。

加上又是春节，各厂家、经销商、物流都开始放假，可想而知全国的物资是多紧张，而随着武汉封城，大量在封城前已经四散到全国各地的人群中，不知道感染的确定比例，但是各地医院都需要防护装备这点是确定了。

而当时工信部统计称春节前我国的口罩满负荷生产量是2000万/天，这是包括外科口罩、N95口罩，普通医用口罩，民用口罩等的总产量，而我国医务人员总人数大概在700万左右，如果要4小时一扔，加上14人人民需要的口罩，你自己算算怎么都不可能够。

1月25日当天，我们全院的外科口罩储备还有4000个！全院不连外包单位人员的职工数在1900人，那几天采购部门听到外面哪里有1000个口罩也专车出去抢的，没错，抢，可能再隔半小时就没有的那种抢。

行政人员那会是只有普通口罩，领不到外科口罩的，全部供给给一线人员，听说所有的口罩厂都被政府派员入驻，所有口罩都是统一调配。

1月27日，我们医院第一批3名出征队员出征武汉，医院里把自己最好的装备打包了大概10几个大箱子让他们一起带走。当时医院里库存唯一有的就是KN95,上面的标示是工业用的，查了相应的标准，医院里提出里面戴KN95，外面戴外科口罩，弥补KN95防喷溅的能力差的问题。呼吸科主任为了保护科里人员，说这个不行的，现在的情况就是上战场，你上战场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这仗怎么打？

求助电话打到卫健委，绕了一圈回过来的信息说，他们也没有N95医用防护口罩，甚至抽调人手的其他医院里甚至有连KN95都拿不出来的，你们医院算好的了。

呼吸科主任看没辙，把他们科护士长喊来问科里还有没有以前留存下来的库存，发现还真有那么点，当天护理部把两个院区所有病区的以前为了防流感余留的库存给搜刮了遍，凑了大概200个N95出来。

而那会广东已经在第3批医疗队员开始要动员了......

我那会甚至看到一份不能确认真假的文件，政府开始统计当年尚未毕业的医护类专业的学生了......

1月30日，鉴于越来越严峻的口罩形势，我自己查阅了点资料，根据已公布的病毒的特性，写了篇文章，建议可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进行口罩的复用。

宏哥：新冠防疫没口罩了？看看我的招

2月2日，医院终于开始忍不住默认员工开始朋友圈发求助了。据说好心人真的不少，有大款送来数量大的防护口罩，没牌子，没标准，做工蛮好，医院不敢用，听说留着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再用......

2月7日，国家建立16省支援武汉以外地市的对口支援关系。

2月9日，我们医院第二批12名出征队员出征武汉，又一次扫荡了全院所有的病区，整个医院能拿的出的N95口罩，也不过就是十几个......

2月9日，我看到有关“散装江苏”的说法，回头看了看出发时的标语，真的是抬头只带了县级市的名字，连江苏省XX地级市的名字都没带啊。哎，苏大强苏大强，江苏富算富，可那会有钱也买不到防护装备啊。

第二批人出去没两天，听说卫健委到了几百个N95，医院第一时间派人过去讨到了100个，拿到医院里还没捂热，院领导大手一挥，全都直发武汉.....

听说那两个月，采购部门没有一天休息，无锡有N95总代从国外搞了1w个N95，听说3000个被直接捐助给了无锡当地的医院，其余的只卖给医院，30元一个，一家医院卖500个，只收现金。我们采购部门同事身揣现金直冲当地，抢了据说是最后的500个回来。这家企业真是良心企业了，当时那N95市场价在70以上了，他还是只卖30，而且还又捐又卖的，估计是亏本来的。

还有次说院领导自己的关系联系到了一家防护服的厂家，采购人员冲到那个地方荒郊野外的，先搞了点货色，厂家的人叫他们先等等，等到下午厂家的人空出来领着他们去了一个仓库，里面都是打包好的出口到XX国家的货色，当场拆包，装车.......那会真的啥都不管不顾了，什么商业不商业的，优先满足国内需求。

更别提国内企业的全球采购，全球华人的全球采购，我第一次看到全国动员，全球华人动员的能量，就是全世界的口罩都空了,牛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