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 我睡着了

高考复习迎考期间，我们要填很多的表格。填到家庭成份一栏时，我有些莫名紧张。因为十多年前，隔天上一次学仍然成绩全班第一、被老师称为天才的大哥就是因为家庭成份问题失去了上高中的机会。十多年过去了，家庭成份问题是否在录取的时候产生影响呢？没有人能够知道！而且，这种敏感问题还不能随便问人。

在各种担心和紧张中，1987年的高考在7月7日至9日如期开考了。2003年之前，全国高考是在七月，之后才改为每年六月。多年以来，高考日子雷打不动，其他一切工作都围绕这个日子转。现在更是有了高考房、高考专车、高考餐厅、高考交规......

当年高考日子的固定性，甚至让语文老师猜测作文题目时，假设的题目之一是《50年前的今天》，提醒我们一定要记住1937年7月7日是卢沟桥事变、中国人民全面抗战爆发的日子，如果没有记住这一天，作文不写飞才怪。

和现在一样，第一场考试是语文。监考老师发卷前的一段时间，我非常紧张，于是，我按照平时老师教的方法，双手捂着耳朵，双手叩击后脑勺（好像称为鸣天鼓）。这一招对于稳定情绪的确有效，后来的考试中我也多次使用。尽管如此，心还是砰砰地跳。但是，一旦打开卷子后，我就会立即平静下来。

语文老师押题没有成功，那年的作文题目与卢沟桥事变无关。试卷中提供了一些关于育民小学冲破各种阻力，举办游泳训练班，最后获得全县游泳团体冠军等等材料。要求先写一篇200字左右的简讯，然后再写一篇600字左右的关于理论如何指导实践的自命题作文。

由于小时候生产队订的《参考消息》和《人民日报》都是由作为会计的大哥保管，我经常会翻阅这些报纸。于是，简讯中我的第一句就是：新华社北京1987年7月7日电 ......后面的自命题作文几乎是一道政治题不难，我一气呵成就写完了。

高考结束后在老师的指导下对了答案，知道最后成绩后，老师根据我其他题目的扣分情况推测，作文应该是满分。那年我语文考了103分（满分120分），与预选的时候一样，语文单科排名全县第一。 

第二天上午考物理。这是一场让我的自信心落到极点，也痛苦到极点的奇葩考试。当年物理是8道大题，都是应用题。结果，我一道题都没有完全解出结果，上交的试卷中写的只是一些演算的步骤。这对于当了两年物理课课代表、预选物理成绩94分全县第一的我来说，真的是晴天霹雳！

高考成绩公布后我们才知道，那年的物理考试题目太难了。我考了48分，全国的物理平均成绩不足40分，我们那个年级只有一个人及格，就是高考状元马同学，被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录取。我一直疑惑，当年出物理考题的老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些题目他们是怎么编出来的！当时我和几个同学对这些出题人进行了最恶毒诅咒：生个儿子没有屁眼儿！

之所以对物理考卷的出题老师如此怀恨在心，不仅仅是因为他污辱了我作为物理课代表的荣誉，更是因为它差点彻底毁掉了我那年的高考！

抓头挠耳也解不出答案，捱到铃声响才不得已交了物理考卷后，我难过得连中午饭都不想吃，即使面对的是一辈子也吃不厌的煎鸡蛋面条。我在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勉强吃了几口面条后，就一个人回到了教学楼的楼梯上，呆坐着，直到过路的同学提醒我下午考试开始了。

晕晕乎乎进入化学考试考场，拿到考试卷子后，我一点儿做题的兴趣都没有，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幸好被监考老师发现，我应该是被摇醒的。他低声但很严厉地告诉我：“不管你前一科考得多么糟糕，都要坚持考好后面的科目！你考不好，别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真如醍醐灌顶！我脑子里的电路重新接通，飞快运转了。化学考试的题目似乎都不难，我顺利地交卷。高考成绩公布，我化学96分，单科第一！上医学院后，我一直认为是老师的拍打，让我儿茶酚胺的应急分泌是我化学考得好的原因。是啊，监考老师不仅仅是抓作弊的，其实也是帮助同学的，甚至是扭转命运的，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考完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吃完晚饭后很快就上床睡觉了。后来据我的好朋友陈同学说，我几乎连身都没有翻，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陈同学看我睡得太香了，没有舍得打扰我。

有些人在说起当年的高考时，会说很容易，没啥感觉就过来了。坦白地说，高考对于我而言，实在是太累了，筋疲力尽！

因为，对于来自僻远地区的考生而言，这几乎是一个能让知识改变命运的独木桥。千军万马，太窄了，太唯一了。很多人在骂高考，而我则要感谢高考----高考再有问题，也是一个相对公平的标准。

---摘自《致母亲：一个协和医生的故事》 谭先杰著 三联书店2018年7月初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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