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十字架》（连载三十三）：不择手段

第三十三章  不择手段

在这节骨眼上，李岳有点沉不住气，准备铤而走险了。成败在此一举，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周五下午，李岳事先跟高部长联系过，得知他有空，就驱车直奔组织部。

坐在高部长面前，李岳稍显拘谨。俩人寒暄一番，高部长含笑地问：“这阵子你很忙吧？”

李岳迫不及待地答：“忙得焦头烂额。”

“你们医院引爆了药扣门确实够惨的。”他跟李岳沟通起来远比跟秦声自如。在李岳面前，他既是领导，又是长者，双重身份。

“整个医院院被轰炸得弹痕累累，就象上甘岭了。”

高部长单刀直入：“有人怀疑是你在幕后引爆的，你听说了吗？”

李岳故作惊讶地说：“真的？谁造的谣？眼下，在我们医院，小道消息满天飞！”

“你真的没听到？”

李岳象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席话：“倒不能说一点都没感觉，但传到您的耳边我却大吃一惊。目前医院正处于非常时期，牛鬼蛇神纷纷出笼啦！”

高部长沉吟不语，莫测高深。

“高部长，您长着一双火眼金睛，不会识不破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的阴谋诡计的，我遭人暗算了。”

高部长严肃地说：“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无风不起浪，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吗？”

“他们是谁？”

“你认为的那些要暗算你的人。你想过哪些人想暗算你呢？”

“第一号人物就是张德民，他一向视我为他的假想敌。这家伙心胸狭隘，官迷心窍，想乌纱帽想疯了！”

“还有呢？”

“秦声也不大待见我。”

“他为何不待见你呢？你俩没利害冲突吧？”

“我俩倒没有利害冲突，可他拼着老命袒护张德民，为那家伙摇旗呐喊。”

“他为何倒向张德民一方？”

李岳嗅出了高部长话里暗藏玄机，于是就条分缕析：“看得出来，老秦对我并不感冒，因为我不跟他同科，您有所不知，医院里也拉帮结派的，院领导用人时偏爱用本科的下属，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嫡系，便于驾驭，不喜欢用各科的人。我跟老秦就隔着这一层。另外，我平时不大巴结他，也没跟他掏心掏肺过，他当然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反观张德民，他俩都是肿瘤科出身，自然互为掎角，一唱一和。”

“听说老秦跟张德民关系并不融洽？”

“只不过在细微末节方面闹矛盾，大局方面他俩肯定会抱团的。”

“看来，你对老秦颇有微词喽。”

“对。”

“听说老秦在你们医院声望不是一般的高？”

“他的声望都是吹出来的。”

“吹出来？他不是我省医疗卫生界首位院士？这难道不是货真价实的？！”

“他的院士就是活动来的。现在评选院士有很多猫腻，地球人都知道。别的不说，现在连烟草院士都出现了。”李岳嗤之以鼻。

“人家有猫腻不等于老秦被评上也有猫腻啊。你们医生不是非常注重证据吗？”

“老秦的院士成色不足确实有证据，这都是某个器械公司的老总钱三民替他投机钻营来的。他们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我老早打听到了。据说在投票时钱三民给他拉了不少票。当时，老秦处于劣势，后来咸鱼翻身了。如果钱三民不用钞票为他铺路，他不可能当上院士。在那拨候选人中，老秦的业绩不是很出彩，比他优秀的人有一箩筐呢！”

“真的？”

“这件事，我们全院有不少人知道，不信您可以去我们医院找其他人了解一下。那年，医院推举时张德民是老秦的竞争对手。后来，张德民落败，很郁闷了一阵子。俩人为此龃龉，差点反目成仇。不过，这俩人虽貌合神离，可毕竟有着共同的利益。”

高部长沉吟不语。

“我估计老秦在您面前反映过我的情况。他肯定会打压我的。说不定会往我的身上大泼脏水。”

高部长不冷不热地说：“老秦快退下来了，犯不着跟你较劲啊。前不久，我曾找过他，他知无不言。张德民能力强吗？”

“嗯，他的能力确实有点强。”他以退为进。

“他在医院声望很高吧？”

李岳不禁打了个激灵，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沉吟良久，他才不情愿地说：“他的声望还算高，可在管理方面他出了不少纰漏。这次出了药扣门，他管的那条线着火了，他脱得了干系吗？！”

“你们厅、院二级对这起风波不是已经处理了？”

“但张德民成了漏网之鱼，社会各界对这个处理十分不满。”

“哦？”

“如果张德民当院长，社会各界肯定通不过，说不定举报信满天飞。”

“可放弃这样的人才殊为可惜。”

“我也替他惋惜。”李岳假惺惺地说。

“纠结啊。”

李岳鼓起勇气，决定毛遂自荐：“高部长，听说组织也在考察我。我在这里表个态，如果组织真的任命我，我一定会鞠躬尽瘁！”

高部长笑而不答，觉得不该违反组织原则。

“多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栽培，我没齿难忘。”李岳开始溜须拍马了。

“没帮你多少忙，听你这么说，我都汗颜了。”

“您过谦了。”

“多多努力吧，主动权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李岳觉察出高部长有送客的意思，忙站起身，向他道别。回来的路上，他暗忖道：“我刚才向老高头的自荐是否过了？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老高头肯定向秦声了解过我的情况，这事有点不妙。秦声在他的面前诋毁过我吗？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准会这么干的。这老家伙尸位素餐，早该滚蛋了。我刚才真该向老高头试探一下秦声这该死的家伙在他的面前到底放了什么屁！”他恨秦声恨得牙痒痒的。凭直觉，秦声肯定在高部长面前将他描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意识到此，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局面已经很危急，得好好请老爷子出马斡旋了。老爷子虽人已走，但茶未凉，尤其他那些门生、下属现在正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着呐。刚才在老高头的办公室，他察言观色，觉得老家伙对自己不冷不热。如果那老家伙对自己不看好，那自己的脚下就是一条断头路了。吏部那些冬烘家伙真讨人嫌，个个板着一张阴阳脸，道貌岸然的，跟他们打交道真比死还难受。

李岳回到了家。

老爷子看着他黑着脸，劈头就问：“你怎么啦？工作不顺利？”

“刚才去老高头那儿了。”

“组织部那个？”

“嗯。”

“聊得投机吗？”

“好象尿不到一壶。”

“我当人大主任时，他还默默无闻呢，现在怎么端起臭架子来了？”

“他现在不端臭架子，等到下台时再端？”

“你别太急，让我帮你疏通一下。放心，凭我这张老脸，省里的头头们还是会卖面子的。”老爷子尽量安抚儿子。

“爸，你别太笃悠悠了，再不抓紧，黄花菜要凉了。”李岳没好气。

“凉不了。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将你扶上位。”

“现在我只有指望你了。”

“跟我谈谈你的竞争对手的情况，你首先要搞清谁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还用问，张德民嘛。我以前不是跟你谈过吗？”

“你再谈谈他的优势是什么？”

李岳这下犯难了，在老爸面前夸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无论如何拉不下脸，可是既然老人这样问，他只好尽量客观评论：“张德民能力比我强，他的最大长处是业务精。”

“那你为何不利用一下，让秦声、张德民俩狗咬狗呢？”

“问题是他俩现在度蜜月了，这阵子秦声为张德民上位四处钻营，拼上老命了。”

“这次你们医院出了药扣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德民这下会一蹶不振吧？”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他会不会大伤元气就看上头怎么认定。”

“他管业务线，按照我党的办事原则，会多多少少处理到他头上的，你何不利用这点炒作一番？”

李岳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我就想利用药扣门做做文章。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个门对我来说是场及时雨啊。”

“你一定得揪住这件丑事大做文章，只有这样，才能扳倒张德民。这个挠头的门真够张德民喝一壶的，可仅仅这还不够，你应该深挖其它的料，凡是他身上有缝的地方你都得去撬一下。”

“我挖到现在，仍一无所获。”

“他有经济方面的问题吗？”

“我没找到什么证据。他对金钱不大看重。”

“能力强，经济方面又没瑕疵，这些人要想信誉不高都难。”

李岳垂头丧气，幽幽叹了口气。

老爷子忙鼓起他的信心：“别气馁，打起精神来。他在女人身上有没出过桃色新闻？”

李岳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两眼熠熠发光，一拍脑门，说：“我怎么会忘了这个呢？！”

“他真有问题？”

“有没问题我倒吃不准，风传他跟肿瘤外科的活寡妇张敏有一腿，但有没上过床只有天晓得。听说张敏跟死鬼岳波也眉来眼去。”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不管有没有，你都得拿来炒作一番。你不妨造一下舆论，将他俩拴在一起，闹得沸沸扬扬，他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爸，你服你了。”

他俩相视一笑。

“按常理，组织部还得就院长人选在你们医院搞一个测评，你一定得多联系张德民的反对派，他的对手就是你的朋友。”

“你跟老毛讲的不谋而合啊。”

“是啊，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老爸，你真是将老毛的斗争哲学演绎得炉火纯青了。”

“别夸我，我再支你一招，你千万别自己赤膊上阵，得找个盟军，让他为你冲锋陷阵；当然，你不必赤裸裸命令他，要不，他一旦反水，你羊肉没吃上，倒惹一身骚了。”

“我明白。”

“至于老高头，让我出面将他摆平。只要院内、院外全搞掂，你坐上院长的高椅也就板上钉钉了。”听了老爷子的一席话，李岳茅塞顿开，基本厘清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李岳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独自走进书房。他开始在寻找自己的盟友了。他想起了多年前评选国家重点学科时的三个失意者：鲍德温、姚乃克、童建国。那时，鲍德温的肝胆外科没被评上重点学科，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认为肿瘤外科能评上，无非仗着秦声、张德民这两块牌子，如果自己是院长的话，说不定国家重点学科就是他的肝胆外科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老鲍这家伙跟自己交情不浅，会帮忙的，只是一年前，肝胆外科被评上国家重点学科，老鲍对秦声、张德民的怒气消了不少。至于心内科的姚乃克更不用提了，据说他的学科落选时，他当场就向秦声、张德民发难，愤而提出辞呈，被秦声婉言挽留。要知道当时很多人认为心内科被推选上省级重点学科应是众望所归。肾内科的童建国也可以利用一下。这仨人对秦声、张德民俩都很不满，得好好将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主意一打定，李岳雷厉风行，准备尽早采取行动。

翌日，他匆匆吃了晚饭，如约登门拜访姚乃克。他觉得老姚这家伙对秦声最反感，跟他最有共同语言。当他叩开老姚家的门时，老姚受宠若惊，忙将他迎进客厅。他俩寒暄几句后，李岳马上切入正题：“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晚我来找你就是寻求你的支持的。”

姚乃克谦虚地说：“一个小人物，我的支持对你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你说说，我怎么支持你？”

在老姚面前，李岳蛮有自豪感，讲起话来自信满满，口无遮拦：“听说这几年你一直埋怨秦院压制你？”

“你来我家是为姓秦的当说客？”姚乃克马上警觉起来。

李岳笑吟吟地说：“你误解我了，我怎么会当秦院的说客？我没这份闲情逸致！”

老姚平时跟李岳关系蛮不错，故说起话来直来直往：“那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会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李岳受不了他的鲠直，怫然不悦，可瞬间想到了自己晚上的任务，就陪着笑脸，说：“秦院就要下台了，你就没一点活思想？”他打算先吊起老姚的胃口，不想过早将自己整副牌摊在对方的面前。

“你动员我去竞选院长？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如果有，也不会让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老姚不明就里，马上上钩。

李岳“嗐嗐”笑着，不置可否。

“李院，我倒觉得你该去争一争，将张德民拼下去。”老姚似乎嗅到了异味。

“我拼不过张德民啊。”李岳明白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忙顺水推舟。

“我支持你上，如果让张德民上，不知我们的科会被压制到何年何月？！这辈子还有出头之日吗？”

“老姚，张副院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你怎么对他抱有成见呢？”李岳觉得自己毕竟是院领导，讲话要注意分寸。

“李院，你不该护着他。难道你不想大干一番，任由张德民这厮抢了风头？”

“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何尝不想坐上院长那把高椅，为医院的腾飞大干特干？！可我总觉得张副院长能力比我强，我竞争不过他。”李岳欲擒故纵。

“李院，你怎么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你一点都不比他差，我可没在恭维你。”

“我一直对你很佩服，要是我真的能当上院长，我一定会提拔你当副院长。”李岳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认为自己该上胡萝卜了。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要是能当上副院长，我甘做你的马前卒！”他向上司表起忠心来了。

李岳恭维道：“凭才能你当个副院长绰绰有余。”

“我以后一定会跟你同进退，共荣辱。”

“问题是我们目前实力还不够强，拼不过张德民的。”

“我知道整个医院中层一级谁对秦声、张德民不满，你何不拉上鲍德温、童建国俩？他俩可是倒秦、张的急先锋。现在秦声快要自动下台，我们就可集中火力猛攻张德民。这俩人沆瀣一气，结党营私，将我们医院搞得乌烟瘴气。他俩极端自私，成天价往自己肿瘤外科贴金，连残羹都不留给我们一勺！现在倒好，岳波翘了鼻子，眼看肿瘤外科就要吸氧、打强心针了，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老姚准备为李岳打前站啦。

李岳冠冕堂皇地说：“对，当领导的就得一碗水端平，公正必不可少。”

“这些年有多少科让他俩给压制住了？！翻身农奴也该得解放了。我们心内科的业绩一点都不比他们逊色多少，可人家是响当当的国家重点学科，而我们却连省级重点学科都评不上！”

李岳连忙安慰道：“老姚，这些年来，你们心内科全体人员都是好样的，在铆足劲提升自己。如果每个科主任都象你这般努力，我们医院早立于世界名院之林，跟霍普金斯医院一比高下了。”

姚乃克听了后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不好意思地冲李岳露出孩童般纯真、羞涩的笑容。

“老姚，你愿意去联络老鲍、老童吗？”

“交给我好了，我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姚乃克豪气陡生。

他俩寒暄了几句，李岳就告辞了。

李岳离开后，姚乃克从刚才的疯癫中清醒了过来，心中直嘀咕：“我真的如此恨秦、张那俩家伙？他俩真的十恶不赦？我们医院真让他俩搞得一团糟，一点都没亮色？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平心而论，他俩这些年来干得还是不赖的。要是他俩能对我们科稍微照顾一下，我说不定会为他俩大唱赞歌。难道我们科没评上重点学科真是他俩压制造成的？李岳真的比张德民强吗？撇开个人成见，我还是觉得张德民远比李岳强得多。难道就为了这顶乌纱帽我要置原则于不顾，突破自己的底线？”这下姚乃克进退维谷。李岳刚才不断对他这头“公牛”挥舞着红布片，惹得他血脉贲张，又是尥蹶子，又是喷响鼻，可现在，红布片不见了，他自然冷静多了。该不该做李岳的马前卒，去联络老鲍、老童呢？他想了想，向自己发出了黄色预警：“刚才我鬼迷心窍了，李岳那家伙怎么看怎么不象个院长的样子，要是让他管理医院非一团糟不可。跟这个废柴共事，非让他玩死不可。听说这次出的药扣门就是他导演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连猪狗都不如了。别再趟这浑水了，到时搭进去可不是自己一个！”可转念一想，他觉得自己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非常可惜，只要小心翼翼，李岳就吃不了自己。这么一想，他脑子里的希望之火又烧旺起来，不免蠢蠢欲动，准备打探一下老鲍、老童俩的虚实，再见机行事。他思考了一会儿，盘算好了该如何跟他俩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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