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十字架》（连载三十二）：阴阳两隔

第三十二章  阴阳两隔

岳波去世二十多天后，孔迈老人偶然才得知这噩耗。他一得知，立马动身上省城，老伴、老大德法只好陪他走一遭。

他仨经多方打听，辗转来到海滨公墓，找到了岳波的新家。老人从包里取出纸钱，点着了。他想独自跟岳波掏心窝儿，母子俩只好窝在几十米远的凉亭里等他。墓碑上镌刻着岳波的人像，只见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他擦亮双眼，凝视着墓碑上的岳波像，怔怔出神。

半晌，老人转过身，眺望着前方浩瀚的大海，精神为之一振。海面上血红一片，好象熊熊的火焰在燃烧。他没见过大海，被她的宏伟博大、神秘莫测震撼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恍惚看到岳波正在海面上踏着波浪向他款款走来，全身披着耀眼的金光。

血色的骄阳高悬在海面上，渐渐移向老人的头顶。他忽然自言自语：“这波浪走了以后还会再来，可岳波老弟走了后为何不能回到人间呢？不对啊，后来滚上来的波浪不是原先那个吧？！原先那个波浪不可能再回来了。看来，波浪也会死啊。”他缓缓转身凝视着墓碑上的岳波的人像，眼眶里溢出了浊泪，默默地对岳波的人像说：“岳波老弟，你怎么会先我一步走啦？你这么一个有用的人走了，而我这个糟老头却还活着，老天真是太不公平啦。老弟，你是个医生，怎么救不活自己呢？你救了我，没有你，我早没命了。我曾盘算着请你到我老家散散心，你却离开了我。老弟，你现在在哪里？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吗？你怎么就这样匆忙走了呢？”

一只无名的鸟从老人的头顶掠过，发出一声忧郁的鸣啭，他忙抬起头，恍惚觉得这只鸟就是岳波变的，正在跟他啁啾。他马上回应：“老弟，你别飞走，咱们老早就熟悉了，你怎么忘掉我了呢？老弟，回来吧。”前些年住院时，他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已作好了离世的准备，想不到竟捱到现在。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整个墓园，这墓园一直绵延到山脚，这里竟住着这么多的人，他不禁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对岳波呢喃细语：“老弟，你的左邻右舍全是人，不会感到孤单吧？你已经找到新朋友了吗？”他忽然灵机一动，打算在自己死后要求儿子将他葬在这儿，这样，他就可以同恩人朝夕相处了，可是，他觉得这想法不现实。他闭上眼，岳波如走马灯似的在他的眼前旋转着，忙睁开眼，岳波倏忽不见。“老弟，你的魂灵在我旁边吗？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呢？老弟，你到底在哪里呢？”他不由得抬起头，仰望苍空，太阳正高悬在他的头顶，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迷糊了，不由得扪心自问：“一个人的命怎么这样脆，说没就没了呢？这么说，他除了那盒骨灰，什么都没留下了？天地这么大，就容纳不了他的魂灵？听说好人死后都在天堂里，他该在天堂里吧？”眼前的一切虚幻不实，他觉得自己只是一抹影子、一具躯壳，他的灵魂早已随风而去。他下意识坐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母子俩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盯着他俩看，忽然抽泣起来。

老伴说：“老头子，我们走吧。岳主任也该好好休息了，你别烦他了。”

老人眼睛一亮，说：“嗯，对啊。我要识相啊，怎么能没完没了地折磨他呢?！”他凝视着老伴，摇了下头，问：“你们晓得岳主任现在在哪里吗？”

“老头子，你怎么啦?”

热辣辣的阳光照得老人烦躁不已，他站了起来，儿子搀扶着，一脚高，一脚底，蹒跚着向公路边走去。他默默地说：“老弟，我走了。”

倏忽，晴空万里的天空乌云密布，太阳黯淡无光，不久后就藏身在浓云深处。一阵狂风刮过，不一会儿，竟下起瓢泼大雨来了。他仨马上朝凉亭奔去。大雨洗涤着墓园里大大小小的墓碑，远处的树叶变得更翠绿了。没多久，天晴了，太阳从云缝里散射出道道金光，西边的山脚下现出一道穹形的彩虹。老人看见在彩虹之上，岳波正挺立云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忙对老伴说：“你看，岳主任正站在那儿！”

老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说：“没有啊，在哪儿呢？老头子，你犯糊涂了吧？”

“你没长眼睛啊？！”

“真的没看到啊。”

“小子，你到底有没看到？”

德法摇摇头，一脸的迷惑。

“你们这两个睁眼瞎。”老人气得直跺脚。

老伴低头不答，她知道他心里烦，不想再激惹他。他最重情义，自从得知岳主任去世后，他每天失魂落魄。儿子在他的面前更是忍气吞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怔怔地看着那道彩虹，两眼无神，落寞地说：“我们该走了。”

老伴嘟囔着说：“这地方晦气，真不该来这里。”

他狠狠剜了她一眼，恨恨地说：“你真无情。”

老伴闷声不响。

他仨向路边走去——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