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十字架》(连载二十六):不二人选

2016
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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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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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以笔为刀,解剖医院的腠理、筋骨、内脏,深入到医院的“染色体”、“白衣”的“DNA”,借以诠释医学的本质,探求杏林的真谛。

《泣血的十字架》历经三年始成。作者以笔为刀,解剖医院的腠理、筋骨、内脏,深入到医院的“染色体”、“白衣”的“DNA”,借以诠释医学的本质,探求杏林的真谛。文中人物鲜活,描写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可谓杏林人的血泪篇。

第二十六章  不二人选

几天后,省委组织部高远望部长约秦声面谈,秦声如约前往。他走进高部长办公室,高部长笑吟吟地接待了他,并为他沏了一杯绿茶,稍作寒暄后,就直奔主题:“老秦,我这次找你非为别事,主要是请你向我推荐下一届院长的人选。”

秦声投石问路:“高部长,我不知省里领导怎么想,是想空降呢,还是从我们内部就地取材?”秦声以前就很熟悉高部长,故口气比较随便。

“根据省里的意思,决定还是从你们医院里提拔,空降有可能水土不服,更何况你们那儿人才济济,根本没必要冒水土不服的风险。”

“说实话,你不找我我也想找你了。我觉得我们医院正处于一个微妙时期。医院出了个‘药扣门’,我该负主要责任,可是,既然出了,我们只好直面应对了。”

“这件事确实很挠头。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些年来,医院在你的掌舵下确实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肿瘤与移植方面走在全国的前列,你功不可没。在此,我代表省委在非正式的场合谢谢你了。”

“但也留下了很多的遗憾,比如学科的发展不均衡,人才梯队的建设不是很到位,更可惜的是这次三特评审临门一脚没踢好。哎,只能将这些遗憾留给后任去解决喽。”这阵子,秦声太憋屈了,这些话如骨鲠在喉,不得不一吐为快。

“你用不着作自我鉴定了,我们还是切入正题吧,这次我找你来主要想听听你分析一下谁是下一任院长的合适人选。”

“在我看来,医院内最佳的人选就是张德民。他能力超强,思路清晰,脑子活跃,很能服众。”秦声不吝溢美之词。

高部长笑吟吟地说:“在你看来,他就是院长的不二人选喽。”

“我觉得院长非他莫属。”

“但你们医院出了事,张德民失分不少。”

“这倒是。我也替他焦急。可出了这个‘门’,主要责任在我。”

“在你的心目中,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秦声觉得有必要让高部长了解到他们医院更多的情况,于是就说:“现任书记梁英明人倒很直爽,待人真诚、坦荡,但硬伤有两块:一是年龄偏大,再过一、二年马上要退下来;二是他原从部队转业,是个政工干部,对医学不懂,是个门外汉。”

“嗯。”

“罗芬是个女流之辈,护理出身,也不适宜挑大梁。”

“嗯。”

“管科教的蔡世祥是我提拔的,老本行是呼吸内科,业务能力中上。这几年,我院的科教在他的主持下取得了一些进步。不过,他不具备院长该有的素质。至于纪委书记罗干要想再上一级台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高部长迫不及待地问:“那么李岳呢?”

秦声凛然一惊,暗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好后,他笃悠悠地说:“对李岳,真是一言难尽。你想要听我详细分析吗?”

“越详细越好。”

“那我就从他进院时谈起——”秦声觉得将李岳的情况谈得越详细,省里领导就会对他越不看好。

高部长似笑非笑地说:“好吧。”

秦声就打开了话匣子:“李岳在一九八四年毕业于本省的医学院,其父曾在文革时期担任过本省的革委会主任,是那时的风云人物。如果他没有这么一个老爸,估计也不会被推荐上来。”

“他的经历我耳有所闻。这么说,现在他到了知天命之年了。”

“快到了。”

“如果他能上,至少还可以干一届的。”

秦声听出高部长话外有话,忙问:“组织部在考察他了?”

高部长意味深长地说:“在没最终决定谁当院长之前,组织部对谁都可以考察啊。”

秦声随声附和:“那当然。”

高部长示意他再说下去。

秦声就续上原来的话题:“在医学院读书时,他成绩平平,有一、二门课曾经补考过。毕业后,他本被分到某县城,可他老爸在幕后活动,愣是将他重新分配到了我们医院。对李岳来说,他一下子跃上龙门了。”说到此,秦声停顿了一下,瞟了高部长一眼,只见他气定神闲,不动声色,就继续说,“李岳一进入医院,院方就对他一路开绿灯。那时,胸外科是我们医院的名牌科室,也是他的最爱,他就被照顾进了该科室。那些跟他同时分配进医院、成绩比他好得多的毕业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了!可后来,他发现自己动手能力不行,不适合搞胸外科,又转到了内科系统他相对较喜欢的血液内科。我比他早几年分配进医院,亲眼目睹他进入医院后趾高气扬的样子。可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块悬壶济世的料。进入血液内科后,他不好好钻研业务,整日纠集一批小青年吆五喝六,不务正业。自然,他的业务也好不到哪里去。几年后,他终于赚到了主治医师的职称,院领导趁机任命他当科副主任,其升迁跟火箭一样快。可是,他毕竟没多少真才实学,难以服众,常常被科室同事弄得灰头土脸。等到他弄到副高职称后,科主任就让他硬生生给挤兑走了。可自从他担任科主任后,科室业务每况愈下,他惊惶失措,忙向院领导毛遂自荐去质控部当主任。院领导权衡利弊后同意了他的要求。他原以为会在新岗位上干得风生水起,不承想质量控制远比他想象的难搞。幸好,他手下有个能力很强的副主任,才使质控工作没滑坡——”

高部长打断了秦声的谈话,质问道:“这么说,李岳能力不太强喽?”

秦声郑重地说:“如果仅仅能力弱倒不致命,要命的是他玩弄起人来手段真是超一流。在临床一线时,他曾跟科主任不搭调,硬生生逼走了老主任,大大消弱了该科的实力。可不管他能力怎么样,反正他鸿运高照,主任的位置还没捂热,没多久就被提拔为副院长。当时,我刚担任医院的院长,曾竭力阻止他升迁,可他背后的靠山太硬,胳膊肘儿扭不过大腿啊,后来我顾全大局只好屈从了。李岳的父亲虽早已退位,可提拔李岳不费吹灰之力,这些你比我更清楚,用不着我饶舌了。他一上位后,我不断受到他的掣肘,但他不敢面对面真刀真枪跟我干,因为我毕竟在医院里有些根基与人望。他曾反复写举报信,弄得我防不胜防。”

“他竟拿你开涮了?”

“对!”

高部长意味深长地说:“老秦,按你这么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问题人物喽。”

秦声似乎听出了高部长话里的弦外之音,决定再加一把火:“要是仅仅是问题人物就好了。谁跟他共事,每天都颤颤兢兢。”他停顿了一下,掂量着该不该抛出那枚重镑炸弹,最后决定应该主动出击了,“高部长,我们高度怀疑最近的这起药扣门幕后主谋就是李岳!”

“老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自毁长城?他神经错乱了?”高部长如被火烫了似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虽然我手里没掌握铁证,可已经八九不离十!”秦声清了清嗓子,说。

“这太不可思议了。”

秦声似乎觉得高部长不太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于是就将岳波从林婉音嘴里了解到的情况一古脑儿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反正岳波经药扣门的打击升迁已戛然而止,摊上这起不光彩的“地下工作”对他影响也不大,对秦声来说,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丢卒保车,只要张德民无恙,岳波将来总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想到此,秦声决定再度包装张德民:“高部长,你对张德民了解多少呢?”

“了解一些,但不是非常了解。”

“那我就向你详细推介一下张德民的有关情况。他来自于农村,有幸在七七年恢复高考时,考上了本省的医学院。一个泥腿子,考上了本省著名的高等学府,确实很不容易。至于他在大学里读书的刻苦程度我就不在你面前碎嘴了,总之,每门成绩都非常不错。毕业后,他分配进了我们医院。二年后,经过一番努力,他考上了我院知名肿瘤专家董培林的研究生。董老对他很器重,倾囊传授。经过董老的一番打磨,张德民夯实了基础。研究生毕业后,经董老竭力推荐,张德民顺理成章进入了肿瘤外科,成了董老手下的一员——”

高部长插嘴:“董老我认识,他是我省医学界的泰斗级医学名家。”

秦声忙接腔:“对!”

“只是他去世得太早了。”

“要是他长寿的话,取得的业绩会更加辉煌。”

“德民能得到董老的真传,水平肯定突飞猛进啊。”

“不错。德民成了这样一位名家的得意门生,真幸运。后来,董老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了德民,他就成了董老的乘龙快婿。那时,我是肿瘤外科的住院总医师——”

“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董老对我也是比较欣赏的。”

“你也是董老的研究生吗?”

“不是,我是吴法明老先生的研究生。”

“吴老?他不是跟董老齐名吗?”

“对,俩人在学术方面不相上下,可不少观点却很难调和,俩人始终谈不到一块,但董老并没有因为我是吴老的研究生就打压我。”

“我刚想说同行嫉妒,想不到董老境界高人一筹。”

“对。他算得上是我的半个老师。”

“他是个真正的名医,无愧于悬壶济世这四个字。”

“几年后,他提拔我当肿瘤科副主任。在学术方面,我有一些观点与他相左,他都能做到求同存异。很幸运,我俩间没出现他与吴老间那种剑拔弩张的现象。”

“不忘提携后进,这才是个真正的长者。”

“是啊,有幸在他的手下工作是我的福份。”

“如果先行者都能做到这点,才能确保薪火相传。”

“董老退休时,推荐我担任科主任,我就这样走马上任了。上任后,我不忘投桃报李,提拔德民担任科副主任,成为我的左右手。我跟张德民相处得不是很融洽,有点磕磕碰碰,医学上有些观点的碰撞常弄得我俩很不爽,但我俩惺惺相惜。”

“德民跟你相处得并不融洽,你在我面前这么力挺他,真是难得。”

“我觉得他确实是个人才,不能埋没这样的人才。我始终认为,他搞业务是把好手。在肿瘤研究方面,他颇多建树,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肺癌治疗专家,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他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的管理水平与业务技术都很拔尖,专才、通才一身兼得。”

高部长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对他的评价相当高啊。”

秦声听出他话外有话,忙补充道:“当然,他也有缺点,比如变通不够。”

“噢。”高部长不置可否。

秦声瞟了一眼高部长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心里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良久,高部长首先打破沉默:“组织在选拔时肯定会考虑德才兼备。”

秦声顺水推舟:“你有一双火眼金睛,不会走眼的。”

高部长以异样的目光打量了秦声一眼,看得秦声心里发毛。他跟高部长关系不错,可平时一想起组织部这三字,就觉得一股寒流在任督两脉打着转儿。在他眼里,组织部显得有点神秘,高不可攀,虽然自己已做到厅级干部。平时,他在堂堂部长们面前没有如此果断、决然,可今天,他却表现出破釜沉舟的气势。他必须要阻止李岳上台,因为只有他意识到这可恨的家伙上台对医院,对别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高部长凝视着秦声,郑重地说:“老秦,你反映的情况对我们很有帮助。今天请你来就是要想听听你掏心掏肺的话的,看来,我达到目的了。”

听了高部长的话,秦声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刚才这步险棋走对了。看来,这世界无处不存在赌、博啊。他俩略寒暄了一下,秦声告辞走了。

秦声今天没带司机来,独自驱车驶入大街,这才发觉夜幕降临了。大街两旁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将夜景点缀得分外迷人,皎洁的夜空被万家灯火映照得分外明亮。秦声此刻的心情已与明亮的夜空融为一体,恰如天人合一。回到家后,老伴曾心敏已翘首以待多时了。吃上老伴烧的饭菜,他情不自禁地夸赞道:“这饭菜真可口。”

老伴呆了一下,说:“今天怎么啦?组织部要任命你当钦差大臣了?”

“你也学会取笑我了?”秦声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现在我多敲打你,你下台后就不会失落了。”

“你以为我染上官瘾了?放心,我本是平头百姓,会过惯平凡的生活的。这些年来,谢谢你一直在幕后默默支持我。什么军功章有你的一半,有我的一半这类话就不用‘肉麻’了。”这对夫妻这几十年来关系确是够融洽的,在他俩之间,什么插科打诨、揶揄自嘲,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秦声也确是打心底感谢老伴多年来的付出的。

老伴端着饭碗,求证般问:“今天你莫不是碰上什么好事了?准备去省里当高官,再发挥余热去?”

“这就是你的开胃菜?”秦声调侃道。

“今天你跟部长大人谈得怎么样了?看你满身的喜气,肯定收获一箩筐喽。”

“你说对了。我想为德民拉票,打压李岳。”

“老头子,我看你陷入太深了吧?都快要下台了,还要上蹿下跳,不怕讨人嫌?”

“必须要坚决阻止李岳上台。”

“你太忧国忧民了吧?李岳上不上得了是组织部门的事,你不是瞎忙吗?好好安享晚年吧!”

“可李岳这厮人品太低劣了。”

“别弄得七寸没打着,倒被他反咬一口。你好了伤疤忘了痛了?老糊涂了吧!对这号人,咱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可别指责我明哲保身。这些年,耳边没让人少絮叨,我想耳根清静几年!”

秦声讪笑道:“放心,我肯定会让你耳根清静的。完成这件事,我就告老还乡,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反正我也习惯了,你爱折腾就折腾吧。”说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时,秦声才觉得这辈子亏欠她太多了,埋头扒着饭。

“看你一脸兴冲冲的样子,目的达到了吧?”

秦声忙接腔:“应该有效果吧。这些年,每天你都提心吊胆,我太过意不去了。”

她调侃道:“我嫁给你,担惊受怕就是我的命哦。”

“看来,你什么都看开了。”

“你也用不着给我喂蜜了,不喂胆汁我就烧高香了。”

正谈笑间,兜里的手机响了,秦声忙取出一看,是李岳打来的,他怔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接。

她问:“怎么啦?”

“李岳来电了。”

“怎么不接?”

“我不想接。”

“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

秦声在心里盘算着李岳找他到底为了何事,莫不是跟下午自己去组织部有关吧?如果高部长将下午的事全抖给了李岳,那自己岂不是作茧自缚?想到此,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硬着头皮接通了李岳的电话。

“秦院,现在你在家吗?”李岳那略带嘶哑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在家。你找我有急事?”

“急事倒没有,想找你谈谈心,汇报一下思想。”李岳打起了太极。

“谈心没必要黑灯瞎火,大老远跑到我家,明天去我办公室吧。”

“晚上反正没事,去你那儿串串门吧。好久没拜访过你了,心里过意不去哦。”

秦声只好顺水推舟:“好吧。”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匆匆扒光碗里的饭,吩咐老伴赶快打扫一下,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她嘟囔着说:“他好久没来过我们家了,这次来干啥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按好心。”

她默然。

他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紧闭双眼,暗忖道:“这李岳,早不来,迟不来,偏在这节骨眼上来,估计十有八九跟下午的事情有关了,看来,高部长给他捎过信了,我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跟他周旋了。”

半小时后,李岳来到秦声的家,一见到上司,笑容可掬。秦声将他迎进客厅,曾心敏跟他打了个招呼,顺便给他沏了一杯铁观音,说:“你们聊。”说完,她就闪进了书房。

秦声坐下后,敷衍道:“有什么大事要跟我商量?”

李岳笑吟吟地说:“今晚不谈大事,纯粹聊家常。我们俩好久没聊过了,感情这东西也要复习的。”

“确实如此。”秦声霎时感到一阵伤感,继续说,“不过,以后象眼前这样纯粹谈心的机会会越来越少喽。”

李岳忙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以后只要秦院找我谈心,我乐意奉陪。在此,我得首先感谢你这些年来栽培我。我能取得今天的成绩,都是你教诲的结果。饮水不忘掘井人,我晓得知恩图报。”

“你这么说,今晚是来我家答谢喽?”

李岳似乎听出了上司的话外话,不禁敛起眉头,可随即发现不妥,忙驱散眼角的“阴云”,说:“我对你的感激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永远都应该怀着这份感恩的心。”

秦声默然。

“这些年来,我们医院在你的主持下,业务发展一日千里,你的业绩有目共睹。虽然前些日子出了那档糗事,可瑕不掩瑜,根本损害不了你的高大形象。太阳不是也有黑子吗?!”

看得出来,晚上李岳来秦声家不仅仅为了唠嗑的,肯定另有所图。阅人无数的秦声早看穿李岳的花花肠子了,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李岳,若有所思地说:“以后医院的发展就指望你们这拨人喽。”

“只要组织信任,我义不容辞。只是——”他停顿了一下,等待秦声接腔。

秦声大略知道李岳的意思,就跟他玩起太极来:“组织部那些人都是人精,全都长着一双火眼金睛。”说到此,他开始转移话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他索性将话题挑明,试探李岳心底里的活思想。

李岳投石问路:“秦院,你能否给我指点迷津呢?我现在很困惑啊。”

“你是否想再前进一步呢?”

“确有此意。”李岳觉得自己不能再犹抱琵琶半掩面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道组织部门看不看得上我?不过,我觉得你一言九鼎,高部长肯定会征询你的意见。”

这下,秦声可犯难了,说好听点吧,心里老大不愿意;说客观点吧,又怕刺激到李岳的神经,真是左右为难。他沉吟了半响,不卑不亢地说:“你以为自己胜算如何?”

“现在我心里直打鼓啊,不知道他们有没看上我?你在高部长面前推荐过我吗?”李岳索性撕下画皮,不再忸怩作态了。

“你用得着我推荐吗?”面对李岳的单刀直入,秦声来个太极推手。

李岳讪笑道:“你过奖了。你可否抽空去高部长那儿替我美言几句呢?”

秦声瞟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窥出高部长有没将下午的谈话捅给了他的蛛丝马迹,可心里没底。看到他一脸的殷切期望,秦声只好违心地说:“有机会我会在高部长面前替你推荐的。”说完,他暗忖道:“要是李岳晓得下午我跟高部长的谈话,肯定会大骂我是伪君子的,可眼前顾不得这些了。”

“借你这方宝地,我预先谢谢你的推荐了。”说完,他似乎如释重负。他俩略寒暄了一番,李岳起身准备告辞了。临走前,他从提包里取出二瓶洋酒,冲秦声讪笑,说:“朋友送的,我不胜酒力,就借花献佛了。”说完,他将洋酒放在茶几上。

“我这阵子肝脏不好,不贪杯了。再加上我不喜欢洋酒,无福消受,你送给别人吧。”秦声忙推辞。

李岳急了,忙说:“我怎么好意思拿回去呢?”

秦声觉得没必要跟他“演双簧”,也就不再推辞了,反正不就是二瓶酒吗!

送走李岳后,秦声才发现自己已汗流浃背。他暗忖道:“这家伙,真令我反胃,难道他没觉察出我根本瞧不上他,对他没一点好感?要我当他的伯乐不是强人所难吗?!真是奇哉怪哉!”

老伴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问:“李岳走啦?”

秦声点了点头。

老伴嘟囔着说:“你真没礼貌,他走时你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呢?人家大老远跑过来,我该送客送到门口啊。”

秦声冲着老伴讪笑,说:“他走那一刻,我的大脑确实短路了,根本没想到要唤你出来。他呢,也怪,怎么不跟你道别呢?看来,我跟他都中邪了。”

“好啦,反正他走了,再责怪自己也没意思了。累了吧?早点休息哦。”

秦声觉得有点疲乏,就上床睡了。那晚,他做了个梦,梦见李岳指着他的鼻子,对他破口大骂:“秦声,我对你摇尾乞惜,你就以为我是软骨头,得了佝偻病了?一旦我上位了,看我怎么跟你秋后算帐。你以为我真的敬重你吗,我呸!你真以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谁不知道你假惺惺的!你手脚干净吗?清正廉洁吗?人家信,我不信!你的院士是怎么评上的?你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真是自欺欺人!你只不过表面光鲜,背地里尽干着龌龊的勾当!你干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瞒得了别人,怎么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下午你去高部长那里告我的黑状,你以为我是聋子、瞎子?我只是不想戳穿你的鬼把戏罢了!谁不知道你当面笑嘻嘻,背后使诡计?!你道貌岸然,谁不知道你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秦声被他骂醒了。梦境历历在目,他头痛欲裂,胸口憋闷,仿佛大祸临头似的。他反思自己当院长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扪心自问:“你胸襟坦荡吗?严以律己吗?你的院士货真价实吗?你真的没打击过别人吗?你一直深信李岳在玩你,可你现在不照样在玩他?!”秦声窥见了自己灵魂的污垢,一下子明白了不该如此鄙视李岳,因为自己灵魂的污垢一点都不比他的少。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远比李岳高大,因为自己至少没为了一己私利去损害集体的利益。这么一想,他那颗绞痛的心脏稍为释然些。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上午,秦声一来到办公室,就约张德民过来。张德民看见他一脸凝重,意识到出大事了。秦声示意张德民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昨天下午,我去了趟组织部,高部长约我去的。我向他推荐了你。他似乎对李岳颇感兴趣,向我打听了一些他的情况。目前形势很严峻,但我估计省里不会草率任命李岳当院长。”说完,他瞥了张德民一眼。

“李岳的老头子在省里还是有些能量的,看来我的希望不大——”

“你不想搏一下?就这样放弃抵抗,缴械投降了?”秦声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我腹背受敌,前有杨明,后有李岳,有点扛不住了。”

“我不是在挡着吗?”

“谢谢你。”

“现在不是谢的时候,振作起来。杨明不会再咬住你不放了,我跟他沟通会有成效的。”

“最可怕的是杨明要跟李岳沆瀣一气。”

“根据我的观察,杨明不大会跟李岳联手的。”

“如果不会,那他这阵子为何拼命咬住我不放,难道真的咽不下那口气?太蹊跷了。”张德民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可一个自诩为‘人民的良心’的人如此意气用事不是自毁形象吗?!凭我的直觉,杨明应该会打住了。”

“但愿如此。”

“我在高部长面前将李岳解剖了一遍,估计会有效果。组织部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贸然扶李岳上位吧?别泄气。”

“我想过了,不当院长天不会塌下来,还是继续去搞业务吧。”

“德民,你想想,如果李岳上来,我们的品牌不是要让他给砸了?难道他这人品会当得好院长?!”

张德民默然,不好赤裸裸评论自己的竞争对手。眼下,在整个医院,谁都清楚他俩正暗中较着劲儿。

“在这节骨眼上,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谢谢。”张德民表现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目前在他眼前展现的那幕活剧已折腾得他心力交瘁。

“振作一下。你跟李岳竞争并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我们这家医院!”秦声为他打气。

张德民一声不响,已没有对话的心情。看到他这副糟糕的表情,秦声不禁摇了摇头,暗想:“看来,他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谁被人当头泼来一桶臭粪都会受不了的。”

张德民默默站起来,冲秦声点点头,走了出去。

张德民走后,秦声绞尽脑汁想着对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梁英明交一下心。他跟老梁虽在同一个屋檐下上班,虽没有多少深交,但也没有什么过节。秦声给老梁通了个话,得知他在办公室后,就向他那儿踱去,没有象平时约他过来商量。

看到秦声走了进来,老梁有点惊愕,忙招呼他坐下,给他沏了杯绿茶,问:“有急事?”

秦声正在揣摩着该如何开口。虽然这次谁当院长跟他没多少利害冲突,因为他毕竟快退了,可任命院长决定着医院的前途,他自然十分上心。他盘算好后,说:“老梁,我们都快到花甲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可刚进院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

老梁插科打诨:“你也怀旧了?在我眼里,你是个一直往前看的智者啊。”

“往前看是智者,那朝后看是蠢蛋了。”秦声自嘲着,借以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

“你来我这儿就想自虐?”

“别急,有正事呢。老梁,我就要下台了,你有没想过给我找个接班人?”

“那是组织部的事,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玩起太极来。

秦声激将道:“堂堂共产党的书记竟是个吃饭不管事的甩手掌柜!”

老梁敛起笑容:“接受批评。我谈的只代表个人,不代表组织。看得出来,你喜欢德民接你的班,我也喜欢他。问题是组织部门是否认可他?况且我们医院刚遭重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德民作为主管领导,无法全身而退。这类事在省委领导的眼里,可大可小。如果他们看得大点,那势必会影响德民的前程;看得小点,德民就毫发无损。”

“我已嗅出火药味了,这件事对德民的影响不会小。如果因这件事拖累了他,那只能怪我了,我没管好医院。”

“我的罪过更大,因为纪检属我管。”

“我们谁也别硬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在这节骨眼上,我们是否联手扶德民一把?”

“怎么扶?只要我办得到,自会鼎力相助的。”

“你能否去一趟组织部,在高部长面前帮德民美言几句?”秦声不再犹抱琵琶半掩面了。

“你去过了吗?”

“去过了。我生怕势孤力单,就拉上你了。”

“我也看好德民。好吧,我上午就去趟组织部。”

下午一上班,老梁就来到了秦声的办公室。没有寒暄,他就直奔主题:“上午,我跟高部长沟通得还可以,他比较认可德民,还说你已经在他面前力荐过德民了。”

秦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敛起脸上的喜悦表情,问:“高部长在你面前有没谈到过其他人?”

老梁沉吟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一会儿后,点点头,说:“他向我了解有关李岳的情况。”

秦声刚想问“你是怎么回答的”,可觉得如此赤裸裸的问话非常不妥,遂打消了念头,等待老梁再说下去。老梁舔了舔嘴唇,抿紧嘴,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秦声不好追问,只好干等着。老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猜测高部长对李岳比较感兴趣。”

“在你看来,他对李岳的兴趣程度超过了对德民?”

“话倒不能这么说。凭我的直觉,德民比较悬了。”

“不管怎么悬,组织部不会选择李岳吧?他们这些人都是人精,长着一双火眼金睛,看人不会走眼的。”

“噢,忘了告诉你,我在省府大院后看见了李岳的车停在那里,估计他也在大院里。”

“噫,真的?他开始上蹿下跳了?”秦声停顿了一会儿,觉得用这字眼不妥,忙改口:“看来,他在活动了,可德民倒笃悠悠的,纹丝不动!”

“德民心灰意冷了吧?”

“得激活德民一下。老梁,你随和,我急躁,还是请你出马做做德民的工作吧。”

“既然你分派给我任务了,我自然去努力完成喽。”

秦声想再试探一下梁英明对李岳的看法,问:“你对李岳的印象如何?”

“说真心话,我对他不那么看好。”

“这人身上问题太多,太阴险,一旦他上位,肯定会搅得整个医院乌烟瘴气的。”

“他身上问题确实不少。”

秦声抬头看着天花板,绞尽脑汁想跟老梁结成统一战线,他很明白,眼下最迫切的就是跟老梁结盟,坚决堵住李岳加官进爵的渠道。这阴险的家伙设的局不但使德民元气大伤,而且也弄得他灰头土脸。他试探地问:“老梁,你不怕他一旦上台,会将医院搞得一团糟?”

“是有这种担心,可如果组织部真的要任命他,我们根本阻止不了;况且,李岳的老爷子在省里关系网盘根错节,我们就算联手恐怕还是鸡蛋碰石头。”

“老梁,不管怎样,我们总该要搏一搏!”

“是该要搏一搏,要不然我这个书记不就成了花瓶了?!在其位,该谋其政。”

“那我们分头去行动吧。”

“好。”说完,梁英明站了起来。

当当网、淘宝网、亚马逊、京东均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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