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十字架》(连载二十五):姑息疗法
《泣血的十字架》历经三年始成。作者以笔为刀,解剖医院的腠理、筋骨、内脏,深入到医院的“染色体”、“白衣”的“DNA”,借以诠释医学的本质,探求杏林的真谛。文中人物鲜活,描写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可谓杏林人的血泪篇。
第二十五章 姑息疗法
自认为是平生杰作的“重磅炸弹”被电视台扣压了,杨明感到很恼火。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后才弄清自己的杰作让老总李颂给和谐掉了。李颂坦言这篇报道火药味太浓,生怕引起医疗界群情激愤;同时,他还认为药扣的根源一言难尽,将脏水全泼到医生头上是病急乱下药。如果这篇报道一发出去,那医生们就成了冤大头了。杨明做梦都想不到头头会禁止放行,按理说,李颂走马上任,眼下正烧三把火,决不会如此畏首畏尾、投鼠忌器,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怀疑可能是张德民在搞鬼。一想到此,他来劲了,马上拨通了张德民的电话。没等张德民的声音传过来,他就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张德民,是你在背后搞鬼吧?”
“杨大记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正引颈就戮,等着你高举屠刀呐!”张德民假装糊涂。
“别假模假样了!咱们骑驴看书,走着瞧吧!我不相信治不了你,更不相信这世上竟没有开封府!”
张德民没说一句话,“啪”地挂了电话。等到冷静下来后,他发觉捅了马蜂窝,自己刚才如此激惹那个无冕之王,保不定杨明会作出什么极端的举动!冲动是魔鬼啊!
张德民的担忧不幸变成了现实,暴风雨终于带着吓人的吼叫声盛气凌人地迎面扑来。秦声等人一直认为只要省电视台不播报,就定能将这场不期而至的风暴扼杀于青苹之末,根本想不到那家伙竟攀上了高枝。央视著名的《啄木鸟》栏目组得到杨明的那段视频后,如获至宝,连夜赶制出来,二天后就高调播报。虽然报道时将岳波的脸打上马赛克,可结尾处他们有意设计的张德民拂袖而去的镜头太过冲击力,张德民不幸“中枪”了。那报道在黄金时段播放,林婉音最先看到,意识到自己捅了大娄子,将功补过,立马将这报道告诉了岳波。岳波得知后,直接向秦声、张德民作了汇报。秦声在电话里跟张德民商量了一会儿,立即指示办公室主任金振,紧急通知医院班子成员连夜来医院开会,商量对策。
秦声早早来到办公室,心里直嘀咕:“请他们来商量应付这场风暴的对策妥不妥当呢?梁英明是个老好人,专会和稀泥;张德民虽然平时跟自己磕磕碰碰,可他眼下正处于暴风眼一定会跟我同舟共济,结成强大的统一战线的;罗芬是个女流之辈,大多时候只是个跟屁虫;蔡世祥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虽然没有什么真知灼见,但不会给自己添乱;罗干平时话语不多,城府比较深,很爱扮深沉,不会和盘端出自己的想法的;李岳则是个危险人物,也是药扣门的始作俑者,他巴不得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找他商量不是‘引狼入室’吗?可排除他又不妥啊!”不一会儿,班子成员陆续到达。
八点半左右,会议开始。秦声已事先请金振告知了晚上紧急会议的主题,开场白无须铺垫,一下子就切入主题:“今晚请大家来就是为了商量如何应对这次‘药扣门’危机。这些天,大家都明白,我们已被‘药扣门’折腾得灰头土脸。那姓杨的竟将这些内幕捅到央视‘啄木鸟’栏目上了,这比省电视台报道影响要大得多,摆在我们面前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去危机公关了。”
梁英明打头炮:“这次我们确实够呛,我认为在省卫生厅介入前应马上成立院内检查组,好好对这起药扣门事件彻查一下,拿出自己的处理意见,算是亡羊补牢。再不行动,有关部门会指责我们不作为。”
罗干马上声援:“对,我们就应该马上成立检查组,采取主动。前些天我们曾联系过那个医药代表,初步了解过这次药扣门涉及面的广度,心里大致有底了。想不到杨明那家伙跟我们一根筋犟到底。”
张德民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哀叹道:“哎,我原以为跟省电视台老总打过招呼后就能禁止那视频出笼,想不到那鬼东西捅的窟窿竟更大了。”
李岳嘴角边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假模假样地说:“眼前不是叹气的时候,最要紧的就是如何启动应急预案。”
梁英明随声附和:“对,既然覆水难收,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苦思补救对策,死马当活马医了。”院领导除了秦声、张德民,谁都不知李岳是这场闹剧的导演。
秦声提议:“老梁,你经验丰富,这次有劳你亲自出马了。”
“责无旁贷啊。我提议一下,我当检查组的组长,老罗当副组长——”
没等梁英明说完,秦声举双手赞成,大声表态:“好!”他根本想不到和事佬梁英明今晚表现出少有的果敢。
梁英明继续端出自己的对策:“我们首先设立一个廉政帐户,要求医生将返扣汇到这个帐户上去——”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秦声的反应。秦声首肯,他有了底气,继续说,“同时要设定一个时限,三日内上交返扣,好不好?”
秦声拍板:“就这么办。估计从明天起记者就象苍蝇嗅到腥味般蜂拥而至,请老罗负责接待,充当医院发言人,怎么样?”
“好。我连夜准备措辞。”罗干马上签下了军令状。
李岳跃跃欲试:“秦院,哪一摊分给我呢?”
秦声厌恶地皱眉头,但不易觉察,沉吟半晌,说:“你就给梁书记他们分担一下,主动去找那些问题医生做工作,要求他们尽快交上;否则,一经查实,处罚从重。还有,你认不认识那个姓林的医药代表呢?”秦声有意将李岳一军。
李岳呆了一会儿,突兀地回答:“不认识。你要不要我出面找她沟通?”
秦声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你不认识就算了。还是请德民去做工作吧。”
张德民点点头,爽快答应。
“会议一结束,我就马上跟省卫生厅王厅长通气,交换一下意见。”
等到跟王厅长通完话,秦声象虚脱似的,全身似乎被抽成了真空。
张德民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他本以为有李颂把闸,杨明不会兴风作浪,做梦都想不到那魔头玩得更大,竟端起无冕之王的架子来了。事与愿违,他心里非常自责,觉得自己将这场戏演砸了,冥思苦想着该如何弥补,尽量挽回损失,可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全身而退的好办法,看来这阵飓风刮过以后,整个医院肯定会一片狼藉。他在心里狠狠骂着杨明,恨不得自己能化身为捉鬼的钟馗,镇尅杨明这恶鬼。他更恨李岳,如果不是这个阴毒小人使袢子,杨明也不会粉墨登场上蹿下跳演鬼戏了。他虽没掌握李岳使阴招的铁证,可根据这阵子搜集到的林林宗宗的证据,李岳是幕后指使者应该是昭然若揭了。
他跟岳波通了话,要他马上跟林婉音联系,叫她明日务必来他的办公室一趟。岳波情知军情紧急,连夜跟林婉音联系上了。虽听到岳波说过林婉音跟李岳闹翻了,可他最担心他俩为了某种利益重新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他揣测李岳眼下不会只枯坐在老板椅上看着这幕大戏上演,还会四处活动,说不定为了稳住林婉音,又会开出他拿手的空头支票了。不知道那臭丫头上了李岳N次当后,又会不会再上一次当?!说不定那丫头让李岳连哄带骗后又会乐得屁颠屁颠,乖乖钻进他的圈套浑然不觉呢。那晚,张德民将自己那双眼睛瞪得比天上的满月还圆,整夜无眠。
翌日上午,林婉音如约来到张德民的办公室。她怯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不断搓着手,嗫嚅着嘴。张德民看到她那副窘相,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礼貌地招呼她坐下。林婉音激动地抄起一把半新的皮椅,坐在他的面前。张德民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在这一行混不容易,可做人要有底线,千万不能为了谋一己私利将别人往死里整。”
林婉音看到张德民一脸正气,忙替自己辩解:“张院,我敬重你,崇拜你,绝对不会使阴招伤害你。”
一听到“阴招”这词,张德民凛然一惊:“我不是恭维你,看得出来,你一脸的清纯,内心总不至于已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染得墨黑了吧?”
“我良心未泯,绝不会是个害人精,就是人家逼我害人,我也不会高举屠刀的。请你相信我。”
他表情凝重,冷冷地说:“你总不会否认,眼前这场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吧?当然,我不否认医院里也有害群之马。”
“就算我犯了错,也不怨别人。请你宽恕我给你们带来的灾祸。我犯了低级错误,罪该万死。”
看到她那副自责的样子,张德民不忍心再往她的伤口里撒盐,遂另启话题:“我们现在处于同一条战线了,既然已经犯事了,接下来我们一定要携起手来,竭力将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损失小,对你也有利,弄得地动山摇,以后你怎么再混下去?!”张德民尽量掌握说话的分寸。
“我知道,我一定会尽量去弥补自己的过失,你要我咋办我就咋办。”她在心里盘算着他到底了解多少内情。
“你自己去权衡一下吧。这一、二天各级纪委肯定要对你狂轰烂炸了,你知道自己怎么应付了吧?”
“实际上,我当时遗失的只是一部分资料,大部分资料我事后全销毁了。我不会将事态扩大的。”
“这场风波可大可小,就看你如何导演了。”他不想再赤裸裸说下去,生怕授人口实。虽然她看起来不象是个害人精,但也不能对她太放心,毕竟她是李岳的人;说不定李岳那阴险的家伙一忽悠,她又会见风使舵了;但根据岳波掌握的信息,她不会再对李岳言听计从了。想到此,他觉得有必要再刺探一下“军情”:“你涉世未深,不识周围都是险滩暗礁,得时时把握自己,要不会遭到灭顶之灾的。”
“谢谢你的提醒,我已经有了切肤之痛。这社会太复杂,有些人太无耻。”她有感而发。
“连医院这个神圣的地方现在都鱼龙混杂,不要说其它地方。当然,我没有在你的面前炫耀我们医务人员。确实有一些医务人员日复一日从事单调的工作,悲悯、同情心早让猪油给蒙了。”
“谢谢张院跟我平等对话。”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溢了出来,她胆怯地瞟了他一眼,继续说,“这一次,我会咬紧牙关好好把握自己,不会再犯二了,我不会砸了你们这块百年老院的金字招牌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欣慰笑容,心里已非常有底。她略寒暄了几句,告辞走了。张德民感觉这女子不太象要搞垮他们的样子,虽然她跟李岳勾搭在一起,但不见得她会愚蠢到给李岳当枪使。他搞不清目前这俩人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根据岳波提供的信息,她似乎准备回头了。只要她不跟李岳亦步亦趋,他还是可以躲过一劫的;只是岳波经药扣门的打击,进阶之路已被封死。他不知道眼前岳波有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如果洞明了,那他眼下的心境肯定比吃了黄连还苦。不过,只要留得自己这座青山在,岳波不怕没柴烧。
纪委书记罗干牵头召集监察室主任张令以及几个办事员对林婉音“遗失”的那沓名单进行地毯式的排查。那些医生全都“供认不讳”,并将林婉音运作的几个品种的药扣全来个竹筒倒豆子。罗干要求他们将那些药扣限期全上缴到医院的廉政帐户。等到省厅检查组进驻医院时,医院自身的排查工作已告一段落。检查组组长对院方雷厉风行的做法充分肯定,并责成他们一定要从中吸取教训。组长找到相关医生稍作了解,就带着医院自身的调查结果打道回府了。几天后,卫生厅的处理意见下来了。由于岳波收受的药扣最多,达二万多元,给予全省通报,并责成院方拿出一个处理意见,院领导商量决定将岳波降为科副主任;其他医生主动上缴,且加上金额数不是太大,免于处罚。很多人认为仅根据上交的金额数处分很不合乎情理,纷纷替岳波叫屈。实际上,很多人拿到的药扣远比岳波的多,只是岳波据实上报而己。
对上述的处理,杨明不依不饶,要求院方必须问责张德民,因为他是直接领导,要负领导责任。在他这条线出了这么一件丑事,不处理主管领导有点避重就轻;而对岳波的处理他认为是小题大作。杨明对岳波的印象不坏,如果仅仅牵扯到岳波一人,他绝不会将这起药扣门捅到著名的“啄木鸟”栏目,因为他不忍心岳波倒霉。他这次想拿下的是张德民,因为那家伙在他的面前牛气冲天,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太不把他这个无冕之王放在眼里。可现在竟让这条大鱼溜走了,他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直接向省纪委反映。省纪委领导觉得他反映有理,责成省厅追加处罚。省厅将省纪委的意见告知秦声,秦声听了后慌了,马上找张德民商量对策。当张德民急吼吼地跑到院长办公室时,秦声焦急得头顶都冒烟了。张德民意识到不妙,顾不上礼貌,劈头就问:“有急事?”
秦声直率地说:“麻烦大了。省纪委认为我们的处理太轻,责成追加处罚,特地点明要处理你。这个难缠的杨明咬住你不放了。”
“真有这回事?”
“情况太严重了。”
“老秦,你碰到的棘手局面比我多,按眼下的情形,我该如何做?总不能乖乖束手就擒吧?”
“这局面你不可赤膊上阵,由我出面调停,况且我又是杏泽医院的一院之长。”
张德民沉吟片刻,说:“老秦,既然要处理我,就让他们处理吧。这次药扣门我确实脱不了干系。”
“我更脱不了干系。我想,我快下台了,要处理就处理我吧,反正我没有前程好影响了;而你,以后的路子还长,还有很多的工作等着你去做。”
“要处理肯定先处理我这个直接领导,哪有跳过我直接处理你这个一把手的道理?!”
“可你要是留下这污点,煮熟的鸭子就飞了。德民,听我的,让我为你挡一阵子。我马上去找省纪委王书记去沟通一下,或许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别急,天无绝人之路。我保护你实际上也为了自己,别忘了,我将来的退休金还想向你索要呢!”秦声尽量将严肃的话题说得轻松些。
张德民凝视着秦声,若有所思。对他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声苦笑着,说:“枪眼还是我去堵。我马上去王书记办公室一趟。我跟他是老交情,估计我的面子他多少要卖的。”
“好吧。老秦,别太勉强。反正,我想通了,大不了我回临床一线去。说不定我的事业还在临床,而不是什么院长、副院长的岗位。”说完,他朝秦声点点头,踱出了门外。
秦声马上给王书记通话,得知他恰在办公室后,就通知司机,驱车直奔省纪委。
王书记热情地接待了秦声。
秦声腆颜说:“王书记,这次给你们脸上抹黑了,我夜不成寐啊。”
王书记安慰道:“我不是桃花源中人,对你们的药扣也略知一二,知道这是全国性的通病。你们太不小心吧?”
“可是,这次风波确实非常蹊跷——”
“到底怎么回事?”
“估计有人想陷害张德民、岳波,因为这次药扣门主要涉及到肿瘤外科,而他俩都是该科出身。”
“我跟张德民有一面之交,不熟悉岳波。”
“岳波是肿瘤外科主任。不久后我要退下来了,院长人选省委组织部正在考察,张德民是重量级人选,竞争对手与医药代表有可能合谋往他俩身上泼脏水。”
“有证据吗?”
“板上钉钉的证据还没有。”
“不过,即使能搞到证据,对你们医院来讲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们也这么想,故不敢查下去了,最怕越查越臭,只好刹车了。”
秦声跟王书记颇有交情,故在他的面前讲话比较随便,根本没将他当作令官员们望而生畏的纪委的头头。
“确实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认为谁在背后做手脚、搞阴谋,是院内还是院外?”
“院内的可能性更大。我马上要退下来了,有些人为了上位肯定要勾心斗角,什么阴招都会无所不用其极。”
“老秦,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千万不可捕风捉影啊。”
“王书记,我是医生出身,医生这职业最讲究的是严谨,我决不会将子虚乌有的山海经言之凿凿铺排成医学论著的。”
“你具体怀疑谁?”
“王书记,今天我只是跟你闲聊,并不是反映工作的。一直来,你都是我信赖的领导——”
“老秦,你别给我戴高帽了,我很不适应啊。”
“好吧,长话短说,我切入正题。我首先向你剖析一下我卸任后院长最可能的人选。应该说,呼声最高的是张德民——”
“噢。”
“凭他的资历、声望、能力,完全能掌舵得了整个医院;如果一定要指出缺点,那就是灵活性不够。”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指他的竞争对手在设局陷害他。”
“我高度怀疑有人想彻底搞臭他。”
“谁?”
“李岳嫌疑最大。”秦声铤而走险了。
“他不也是副院长吗?可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他的老爷子就是李前进老领导吧?”
“对。”
“他的业务水平怎么样?”
“他的业务水平乏善可陈,可阴招层出不穷。常常能玩一个人于股掌之上,而被玩者却浑然不觉。”
“竟有这回事?!”
“现在他俩正在冲刺,你说李岳不使出浑身解数?更何况现在李岳处于下风。”
“按你这么说,李岳的人品令人侧目喽。”
“我对他认识很深刻,他为了谋一己之私利会不择手段的。如果这家伙生在一个黑暗的朝代,肯定会掀起腥风血雨的。”
“你认为他跟那个医药代表联手了?”
“那林姓医药代表已间接承认。他俩原是老乡。”秦声本打算倒出李岳对婉音说过的要娶她的许诺,可投鼠忌器,怕牵连到正处于风暴眼的岳波,于是就打住了。可怜的岳波再也伤不起了,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没有铁证,法律主张疑罪从无。”
秦声无奈地摇摇头,沉吟不语。
“老秦,并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别多心。”
“我没责怪你不相信我。”
“我认可你的分析,但根据你提供的所谓证据定李岳的‘罪’太过牵强,我们不能罗织莫须有的罪名。”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凭第六感觉察到这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理解。要么我们直接从这医药代表入手,弄个水落石出?”
“我们也曾想过这么做,也许可以从林婉音的嘴里撬出点猛料来,但要是李岳来个三不知,那我们岂不是自讨没趣?弄得不好,让李岳反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这分析倒有道理。那你认为目前怎么办才好?”
“目前这局面用我们医学术语描述就是没有根治术只有姑息疗法。我的意思就是不能将这次药扣门弄得地动山摇。你千万别认为我在推卸责任,我只是考虑弄得太大对张德民很不利,而李岳则更有可能浑水摸鱼,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王书记,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一旦李岳上台,医院会被他弄得乌烟瘴气,脏得象猪圈。”
王书记表情凝重,一字一顿地说:“经你一分析,我觉得这里面确实很蹊跷。杨明曾找过我,言辞激烈,拼命揪住药扣门不放。”说完,他陷入沉思之中。
秦声假装惊愕地问:“那家伙找过你了?”
“对!他抱怨省卫生厅对你们的处理避重就轻,还说不处理张德民誓不罢休,好象跟张德民不共戴天似的。”
秦声若有所思:“这更说明问题了。说不定李岳、杨明、林婉音抱团了。”
“这不见得吧?不过,据电视台李颂台长反映杨明是个偏执狂,爱钻牛角尖。”
“我们看透了这家伙,他以无冕之王自居,不自量力啊!”
“他一向自诩为正义的化身、人民的良心。他揭露起阴暗面来绝不留情,一查到底,不管什么威胁利诱绝不收手!”
“不管他是人民的良心还是正义的化身,在这起药扣门上他确实胡搅蛮缠。他之所以咬住药扣门不放,除了他有可能跟李岳他们联手外,还有可能就是张德民得罪了他。当时他在采访时,张德民确实不够配合。”
“照你这么说,这里面似乎存在一个巨大的黑洞。”
“我确实这样认为。现在,药扣在每家医院里都无处不在,各级政府是否要深思根源在哪里?”
“你确实点到了病根。”
“按照目前的体制,药扣在我们卫生系统确是野火烧不尽,阴风吹又生,老实说,我也无能为力。不过,我得向你保证,本人绝没收到过一分药扣,真的。”
“我相信你。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份上,我们该商量个对策了。药扣门太诡异了,我们不能草率认定李岳就是始作俑者。”
“王书记,李岳完全可能为了私利不择手段,铤而走险。这些年来,我也没少受他的暗箭。只是碍于我毕竟在全省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稍微收敛些。”
“嗯。”
“鉴于目前的情形,你们纪委是否对我们的药扣门事件网开一面。我不是为自己求情,我是出于考虑医院的整体利益以及将来的发展。我既不想往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也不想看到我们这家老字号的医院从此一蹶不振。尤其对医院来说,带头人太重要了,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王书记听了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笃悠悠地说:“我们会充分考虑的。我们最不愿看到你们这艘航母沉没。但是,我该如何帮你们呢?我了解张德民,他是全国知名的医学专家,这样一个专家阴沟里翻船,确实比窦娥还冤。只是,我们可以放张德民一码,可杨明却在背后虎视眈眈,会搅得我们人仰马翻的。”
“这该怎么办呢?我总觉得,虽然张德民没给杨明面子,可他总不至于紧紧盯着张德民不放吧?如果他真的对张德民如此深仇大恨,他的意图昭然若揭了。看来,他是非扳倒张德民不可。哎,德民这次很难过关了。”
“该怎么办呢?”
秦声灵机一动:“要么我拉下脸皮去见杨明一面,因为我毕竟跟他没过节。我一定会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眼下也只有这步棋可走了。”
“我先告辞了。”说完,秦声站了起来。王书记点点头。秦声跟他道了别,踅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医院,秦声习惯性地在急诊科转了一圈,不时跟擦肩而过的医护人员打着招呼。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沏了一杯绿茶,抬起头,瞥了窗边那盆君子兰一眼,只见笔直的花梗托着一簇扇形的花瓣,金黄的花瓣鲜艳夺目,雍容华贵。他对君子兰情有独钟,一看到它,心中的郁闷就一扫而光。他站起身,踱到那盆君子兰边,伸出右手,轻抚着笔挺的花梗,俯身闻着那簇金黄的花瓣,不觉心旷神怡。他眺望着远处的群山,目光沿着逶迤的山峰不断一路溜去,直到看不见的远方。遥想当年,张德民分配进肿瘤外科时,秦声就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天生就是块搞外科的料。平心而论,他觉得张德民在业务方面比自己略强,眼光也比自己更独到,其奇思妙想常常赢得他击节叹赏,尤其是张德民对癌症早期干预的研究已达到了世界级水平。如果他参选院士,估计不会象自己这样惊心动魄。虽然自己在全国肿瘤界的声誉比他高,可他的研究成果更吸引眼球,撇开场外因素,他更配得上院士的称号。正因为此,秦声这些年来,总觉自己亏欠他,想在自己手中还有权时拉他一把。秦声觉得当务之急就是马上跟杨明连上线,恳求他别再死死咬住张德民不放。
秦声跟杨明联系上后,如约来到他的家。杨明见到秦声后,夸张得大呼小叫:“幸会啊,秦院士。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哪阵风将你吹来了?”
秦声讪讪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杨明将秦声迎进客厅,说:“秦院士喜欢喝什么茶,龙井、铁观音还是普洱?”
“来杯龙井吧。有劳大记者了。”
“别客气。”说完,杨明沏了一杯龙井茶,坐下,问:“秦院士光临寒舍,有何吩咐?”口气文绉绉的。
秦声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你已经将我们医院掀得人仰马翻了,真厉害。”
“不好意思哦。”
“实际上药扣是全国性的通病,你耳有所闻吧?”
“我确实听到过。”
“既然是全国性的通病,我们也不例外。”
“秦院士,我无意找你们的岔,我真正的目的就是引起高层的注意,从源头上堵住药扣。你千万别认为是我为了泄私愤才跟你们铆上劲的。如果我能为连根拔除药扣出点绵薄之力,那对老百姓来说,我就功德无量喽。”
秦声苦口婆心:“我想,药扣问题很复杂,恕我直言,这问题并不是发几篇报道就能根除得了的。”
“那么,我就去做这个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吧。”
“你确实具有仁人志士才会有的担当精神,我向你脱帽致敬。可是,让你这么一搅,我的医院可是元气大伤了,一旦落得这样的结果,那真是老百姓的不幸。”
“秦院士,听得出来,你要我放你们一码。只是你那个张德民涵养太浅,视我为无物,以为自己能耐大,想封杀我。”
“你言重了,他怎么封杀得了你?!不过,我确实认为他处理欠妥。张德民是全国知名的肿瘤专家,你是不是发发慈悲放他一码呢?”说到此,秦声在心里揣摩着到底该不该将摆在张德民面前千载难逢的机会透露给他,可转念一想,觉得如果杨明真的跟李岳抱团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于是就打住了。
“我根本无意与他结下梁子。”
“听说你严厉抨击省卫生厅对医院的处理,认为避重就轻,并且对不处理张德民颇有微词!有这回事吗?”秦声投石问路。
杨明倒快人快语:“确有这回事。我真的看不惯张德民那副嘴脸,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手眼通天呐。”
“你错怪他了,他可是个低调的人,不跋扈,不张扬,只是害怕你的报道对医院冲击太大才出此下策。我在这里向你负荆请罪了。”
“你真是医术高,涵养深。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接下来我们医院肯定会进行一番整改,整改结束后我们一定会将结果向你通报。”
“岳波涵养也比较深。”杨明顾左右而言他。
秦声颔首赞同:“他确实不错,手里有两把刷子。”
“听说本来组织部内定他当副院长?”
秦声凛然一惊:“你的消息真灵通啊。”他避开正面回答。
“可惜他这次很难全身而退了。”
“还全身而退,断胳膊短腿算轻了,重则自毁前程。这次处理已拿他开刀了。即使在此之前组织部曾考察过他,以后他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说完,秦声唏嘘不已。
杨明急促地说:“你言重了吧?”
“真的。”
杨明摇了摇头,似乎有所触动。
“我这次是代表医院来向你求情的,希望你三思。我不再占用你的宝贵时间了。”秦声认为自己现在离开恰到好处。
“我会权衡轻重的。”
听了杨明的话,秦声咧嘴一笑,缓缓站了起来,向他点点头,向门口走去。
离开杨明的家,秦声在路上将跟杨明沟通的情况一古脑儿全告诉了王书记。他觉得自己不虚此行。
这些天,张德民的心情糟透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阵子是他人生的低谷,一脚踩到狗屎上,却没粘上狗屎运。李岳已武装到牙齿向他包抄过来,而杨明却在正面战场上跟他刺刀见红,他觉得自己遍体鳞伤,心力交瘁。
他暗忖道:“我削尖脑袋拼命往院长的位置拱是否值得呢?难道院长对我来说真的如此重要,非得如此‘蝇营狗苟’?李岳想干就让他干吧,我为何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不是还有专业吗?虽然留给自己奋斗的时间不长,但假如自己沉下心来好好干它几年,说不定会开拓出一片崭新的天地。”他始终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很有信心,可总觉得自己在行政管理方面捉襟见肘,磕磕碰碰,象个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屁孩。眼前的局面弄得他焦头烂额,幸好老秦在前面给他顶着,如果老秦没顶着,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挺得住,想到此,心里就涌上对老秦的一丝敬意。老秦都快退休了,还巅巍巍地去灭火,真难为他了。想到老秦一路力挺他,他不禁羞愧交加,觉得自己的境界比上司低多了。“这些年来,我对老秦始终敬而远之,抱着戒心,促膝谈心的机会少而又少。现在,我就这样打退堂鼓,老秦会怎么看自己呢?无论如何,必须要振作起来,连这种场面都挺不住,那我抗击打能力太弱了。我应该抖擞精神,跟李岳真刀真枪大干一番,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可问题是李岳背后还有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老头子,虽然老秦现在为我上下奔走,可那老头子凭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门生、下属遍布全省上下,我要胜出谈何容易!”
当当网、淘宝网、亚马逊、京东均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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