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医院扩张潮下的社会办医：巨头必争之地、陷入抢人大战、发展专科补充成趋势

十二年前，当中国医院协会常务理事，中国医院协会民营医院分会主任委员管伟立第一次听说有跨国医疗器械集团筹建非公医疗业务时，他的内心诧异又赞许。

管伟立对健康界回忆，当时中国医疗卫生行业的外资公司，无论是药还是械，全都聚焦公立医院，非公医疗很弱。“特别是外资大型设备公司，对非公医疗是不屑一顾的，因为很多民营医疗机构没有采购实力。”

彼时，GE医疗成立了专门面向非公医疗的 业务部门，组建100余人，瞄准非公医疗领域。GE医疗中国副总裁、非公医疗业务总经理戴红东对健康界回忆，“最初我们也不确定中国非公医疗未来能发展成什么样子。”

但从大趋势上，GE医疗看到了两个机会：一方面对比欧美发达国家，非公医疗已有成熟的模式，中国已经有可借鉴、参考的经验；另一方面公立医疗机构不可能满足所有医疗需求，必然需要非公医疗的补充。

作为一家民营医疗机构的董事长，管伟立对此举赞许有加。“非常有前瞻性，中国医疗卫生事业发展起来后，作为公立医院补充的民营医疗，必然走向高质量发展。这背后是学科建设、设备升级的需求。”

如今看来，这步不确定的“棋”已经随着中国非公医疗的规模运营，成为了药械必争之地。

根据历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10年公立医院仍然是医疗卫生机构的主体，数量约为民营医疗的2倍，床位数更是民营医疗近10倍。2021年非公医疗在机构数量上已经后来居上，2.47万家民营医院是1.18万家公立医院的2倍有余。

伴随非公医疗迅速增长的是过去十余年间药械企业持续加码的“热情”。

2013年海尔产业金融医疗事业部成立，剑指非公医疗领域；2014年飞利浦（中国）医疗保健首次发布了民营医院合作规划，并提出要做民营医院“命运共同体”的宣言；2018年迈瑞医疗宣布其30%的营收来自非公医疗；2019年西门子医疗首次对外公布其非公医疗战略和解决方案；2021年贝登医疗与迈瑞医疗达成合作，以服务非公医疗数字化采集需求。

见微知著。风雨四十年的非公医疗何缘成为药械企业的必争之地？这是中国医改浪潮下的必然选择，也是非公医疗未来发展趋势的鉴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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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公立医院扩张潮中的社会办医

20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向医疗机构。1984年诞生了我国民营医疗发展史上的两个“首家”——首家民营医院“广州益寿医院”和首家国有民营医院“南浦医院”。截至2021年，全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在数量上已经后来居上，2.47万家非公立医院是1.18万家公立医院的2倍有余。

然而一直以来，非公立医院始终面临无法打破的固有瓶颈。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郝德明将之归纳为“四个不”：政府不放心，社会不认可，百姓不满意，行业不团结。

这直接体现在医疗服务的质量和数量上。根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2021年中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21年末，全国医疗卫生机构数达103.1万个，其中，全国民营医院近2.5万个，占全国医院总数的67.7%，但床位数仅占全国医疗机构总数的29.8%、医疗服务量仅为16%左右。

近年来，围绕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政策不断。各地政府也将新增床位、提高三级医院数量写进“十四五”规划。

有媒体不完全统计，仅2020年-2021年6月，全国近20个地区的102家三甲公立医院掀起建设潮，新增床位数12.8万，投资金额高达1800亿，涉及江苏、北京、上海、山东、陕西、四川、安徽、浙江、广东等地区。

新一轮公立医院“扩张潮”下，社会办医的日子不算好过。

有民营医疗机构管理者告诉健康界，2017年以来他明显感受到了公立医疗机构更注重市场和竞争，进而给社会办医带来了压力。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市场的竞争。该管理者介绍，2021年初其刚与本地一家县医院签署专科联盟合作协议后不足一个月，本地最大的三甲公立医院院长就带着领导班子到该县医院合作洽谈。医院建设分院区，刚刚招齐团队，开业前夕本地另一家三甲公立医院就和附近的职工医院达成了医联体合作。“这都是我们面临的现实压力。”该管理者感慨。

另一方面是人才的竞争。上述管理者介绍，随着医院发展，人才需求愈发凸显。“当时我们一度有近60个高级职称专家，都是从三甲医院挖过来的。”公立、民营医疗机构的人才竞争引起地方管理部门关注，“卫健委不给办执业地点变更，最长的一个专家拖了21个月。”

“国家政策其实是支持社会办医的，但是某些地方理解不到位，就觉得社会办医是公立医院的威胁了。”该管理者无奈道。

02-差异化才有未来

2020年我国医疗卫生支出的GDP占比首次超过7%，对比发达国家普遍占比10%以上，还存在巨大的增量空间。

《“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全方位、全周期保障人民健康”的要求。这将对医疗行为带来重构——从“治已病”到“治未病”，从“疾病治疗为主”到“以预防为主”。

显然，仅靠公立医疗机构无法支撑14亿人口庞大、多层次的医疗需求。而公立医院顾及不到的非基本医疗服务领域，恰恰成就了社会办医的当下和未来。

郝德明介绍，医疗服务全过程可分为院前、院中、院后三阶段。在院中，公立医院主要以疾病治疗为主，但难以覆盖院前和院后人的生命全周期的服务，在差异化服务上，必然需要非公医疗的补充。

从院前场景看，随着健康需求和精准诊疗能力的提升，早筛、早检已经成为非公医疗的服务竞争力。

以医学影像为例，过去非公医疗发展薄弱，高精尖的影像设备往往集中在三甲医院。但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放射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方大医疗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郭启勇建议，“非公医疗机构一定要引进高端医疗设备，因为这将是未来和公立医院的竞争点。”

他举例介绍，PET/CT对于早期发现无症状的肿瘤有积极作用，但在公立医院无法用于体检。民营医院和高端体检中心可以更好地利用医学影像设备，对高危人群早筛、早检。“所以我原来在公立体系的时候，把最好、最新的设备都放在体检中心。为什么？因为要发现未知的病，带来的福祉是疾病早发现、早干预、早治疗。”郭启勇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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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后场景下，随着老龄化和新医改逐步迈入深水区，慢病管理、老年医学、康复疗养、临终关怀等大有可为。而在院中场景，专科化是社会办医的未来。

常年服务非公医疗机构，戴红东如此解释“专科化”的必要性。“专科医院资产投入低，回报时间快，回报率也很高，所以资本和专家会投入进来。未来，专科下还会有专病，聚焦某个专病，满足未满足的需求。”

具体哪些专科值得非公医疗关注？在与行业协会、医疗机构和临床专家交流后，GE医疗找到了脑、心脏、肿瘤、骨科、女性健康五个专科方向，并推出了针对非公医疗机构的学科建设解决方案。

在专科化领域，非公医疗已经诞生了以神经外科专长的三博脑科医院、以器官移植为代表的树兰医疗和专注精神专科的温州市康宁医院等。这些医疗机构皆为专科赛道的领军企业，“一招鲜，吃遍天。没有一技之长，永远不会有高质量的诊疗水平。”管伟立很确定，非公医疗的未来在于高质量发展。

03-非公医疗的高质量发展

某民营医院管理者高蒙介绍，近年来该陆续收购了几家民营医院，并实现了收购医院门诊量的迅速提升。背后的秘诀在于，“让三甲医院的医生下去坐诊，用义诊的方式让周边居民知道这个医院变了。虽然我们是民营，但医疗质量一点不比三甲医院差。”

得到政府、同行和百姓的认可，是非公医疗逐步发展道路上的必然结果。而这一过程，则伴随着人才、设备和服务能力的持续提升。

淮南东方医院集团董事长江永强曾头疼于人才问题。“原本影像中心人才划分很细，CT、普放、磁共振各有专职。”2016年前后，因为人才流失，淮南东方医院整合了影像中心，分派技师到各医院采集影像数据，利用影像云在影像中心集中处理。“每天效率增加了，减少了对人才的依赖。”

借助设备升级，民营医疗还能实现管理的精细化。省下来的成本，就是民营医疗赚到的钱。

一脉阳光影像医院集团副总裁晏欣珺介绍，某山东的中医院，一台1.5T的核磁单天收入2.5万元，单月75万元。“2017年至今，用于维护设备的费用是多少呢？30万？40万？50万？答案是‘0’。”晏欣珺说，“维修设备，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儿。在全周期的设备管理下，我们会让医生和技师每天的操作流程化，使设备没有任何的机器故障。因此让设备多赚钱，省下来设备维修的钱，更重要。这就是运营管理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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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疫情时代，正在催生民营医疗更多的价值体现。

2020年武汉新冠疫情爆发后，高蒙先后委派多名医务人员援鄂。除了来自医疗机构的社会责任感，高蒙还有一点点“私心”——“我们要让主管部门看到，无论是公立还是私立，当医生、干医院，大家的责任是一样的。”

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动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国办发〔2021〕18号）印发，为公立医院的发展指明道路。对于正在彰显价值的民营医院而言，“高质量”同样是社会办医管理者眼中的发展方向。

“公立医院能做的事儿，民营医院也能做，甚至做得更好。”高蒙如是说。

（应采访者要求，高蒙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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