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诊疗难除，是利益使然还是医师培养模式有问题？

2021年3月，美国纽约血管外科华人医生秦峰被美国司法机关判决罚款80万美元，并剥夺美国联邦医疗保险（Medicare）及其他联邦医疗保险计划享受权利4年。原因是，秦峰不仅对肾脏疾病患者进行了非必要手术，为掩盖其行为，他还歪曲了患者的病情。

秦峰的这种行为在国内外医疗圈都屡见不鲜，被称为“过度诊疗”。如美国医学协会2106名医生参加的一项调查显示，高达20.6%的医疗服务非必要。过度诊疗俨然成为了一颗“毒瘤”。

美国卫生和公众服务部部长特别办公室主管斯科特·兰伯特（Scott Lampert）表示，这种行为不仅不必要地损害了患者的护理及其利益，还浪费了医保基金。

为何过度诊疗如此普遍？是出于医生应查尽查的责任心还是背后的利益作祟？在如今新冠肺炎疫情大环境下，过度诊疗能否结束？

过度诊疗是一颗“毒瘤”

关于过度诊疗行为，全球虽尚未有明确的统一判定标准，但各国均大同小异。总结而言，过度诊疗指的是非必要的医学干预，具体主要通过以下两点判断：1）医疗机构或医务人员违背临床医学规范和伦理准则，使用的诊疗手段超出了患者疾病诊疗的根本需求，不符合疾病规律和特点，只是徒增医疗资源耗费；2）对疾病基本诊疗需求无关的过度消费，费用超过了当时个人、社会经济承受能力和社会发展水平。

过度诊疗行为有多普遍？

2020年1月发表在《澳大利亚医学杂志》（Medical Journal of Australia）上的一项研究显示，2012年在男性癌症确诊患者中，高达四分之一被过度诊断，女性的这一比例则达到五分之一。具体而言，澳大利亚2012年有7.7万名男性被诊断出癌症，其中1.8万名被过度诊断，女性的这两个数字分别为5.5万和1.1万，相当于澳大利亚一年被过度诊断的癌症患者达到2.9万名。该研究称，这意味着，澳大利亚男性一生中被诊断出癌症的可能性比30年前高出17%。

澳大利亚邦德大学循证医学研究所所长保罗·格拉斯欧（Paul Glasziou）曾表示，澳大利亚至少有41%的前列腺癌患者被过度诊断，并最终接受了前列腺切除术，遭受了术后尿失禁等带来的不利影响。

英国皇家医师公会（The Academy of Medical Royal Colleges）2014年公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在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当中，因腰椎或膝盖问题进行X射线检查的患者里，五分之一的检查没有必要。NHS每年因给患者过多的X射线检查、药物和其他治疗等造成的浪费高达23亿英镑。该报告称，如果医生不过量开具处方药、不对患者进行过度治疗，则NHS每年可节省超过10亿英镑医疗费用。

英国皇家全科医师协会理事会副主席蒂姆·巴拉德（Tim Ballard）表示，现在过多的医疗服务形成了过度医疗，如许多糖尿病患者每年进行多达7次血液检查，实则3-4次即可。再如医生在面对体弱的老年患者时，最终会给他们服用多种药物。这些药物可能产生副作用，导致老年患者跌倒或出现肾脏问题而入院治疗，形成恶性循环。

过度诊疗或与医师培养模式有关

过度诊疗的现象并非一天之内形成，普遍看法认为，导致过度诊疗的原因包括医务人员、医疗机构的牟利目的；多检查、多给药以防患者出现问题被起诉。

但究其根本，可能与医生的培养方式有关。实际上，在医生尚未成为真正的医生之前，他们一直以来接受的培训模式就是应查尽查，应检尽检。

以美国为例，当美国家庭医生珍娜·福克斯（Jenna Fox）完成住院医师培训，并签署进一步规培计划以学习如何接生婴儿时，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可能多地练习剖腹产技能。但她同时也明白，剖腹产并非产妇最好的生产方式，很多医生也在努力减少剖腹产手术的使用。

珍娜说，矛盾点就在于此，她只有练习了足够多的剖腹产手术，才能更好地独立执业，别无他法，这让她每天都陷入纠结之中。

美国的医学教育坚信，医生看到的和实践的手术或诊疗越多，独立执业时的胜任力就更强。久而久之，这些未来的医生们就形成了“过度诊疗”的习惯。2014年发表在JAMA上的研究发现，越是在培训期间接受过多诊断和手术训练的医生，未来他们独立执业时越会以同样的方式诊疗患者。

外媒报道，美国医学教育常受到业界批评，因其过于强调对患者的普通健康问题进行彻底检查，年轻的医生很可能借着执业的名义，给患者开出更多检查单，这种试错的学习方法对患者造成的却是切切实实的不利影响。

2018年，哥伦比亚大学助理教授、内科医生约书亚·格里利斯（Joshua Geleris）调查了2016-2017学年参加纽约住院医师培训计划的内科医师开出的检查单，并发现，其中部分内科医师开出的检查项目数量是同行的7-8倍。格里利斯说：“很难说有多少检查是正确且患者真正需要的。”

美国华盛顿特区家庭医生、乔治敦大学医学院健康与媒体研究员玛拉·戈登（Mara Gordon）举例称，更多并不意味着更好，过多的医学检查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些异常后果，从而导致本来就有疾病的患者“雪上加霜”，而医生最终还不得不处理这些“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