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业错位，中西医结合专业之路怎么越走越难？

中西医结合专业医生的执业范围始终在业内存在争议。

1月21日，一位网友在政府网的留言再次令这个问题引发关注。“恳请给中西医医师一条出路，或者请允许中西医结合执业医师通过培训、考试自愿考取临床或中医执业医师，或者取消中西医执业医师资格吧。”

在新冠肺炎患者救治过程中，中西医结合救治手段已成为一大特色。为何疫情之后，中西医医师却发出这样的恳求呢？

中西医结合，兼取两长还是两不像？

1958年，全国掀起了西医学习中医，走中西医结合道路的浪潮，各大高校从那时起开始着手培养建设中西医结合专业人才。

此后，中西医结合一路高歌。1982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将“中西医结合”设置为一级学科，招收中西医结合研究生，促进了中西医结合学科建设。1992年，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与代码》又将“中西医结合”医学设置为一门新学科，促进了中西医结合研究把学科建设作为主要发展方向和历史任务。

“用现代生物学手段，用中医原始和质朴的、讲究整体、注重变化为特色的治未病和辨证施治理念来研究亚健康以及慢性复杂性疾病，是东西方两种认知力量的汇聚，是现代医学向更高境界提升和发展的一种必然性趋势。”2007年，时任卫生部部长陈竺如此指出。

被寄予厚望的中西医结合专业，成为不少年轻人的高考报考选择。在不少人眼中，它兼取两长，既高于中医，也高于西医。

小李大夫本科就读于河北医科大学中西医临床专业，学制五年，在她的回忆中，大一的时候，同学们都很开心，觉得这个专业可以让他们多学点知识，中西医融汇贯通。

怀揣着这样的希冀，他们开始了五年的学习。在大一大二的时候，学习内容主要以解剖、生理、病理等西医基础为主，在后三年学习了内外妇儿等课程。在她们眼中，西医专业医学生所学的课程，他们均有涉及，并且还学习了中医基础理论、内外妇儿、针灸等科目。

但是分水岭在毕业时显现出来，“执业错位”“求职受挫”给了中西医结合专业学生当头一棒。

“理论深度不如临床医学和中医学。毕业以后，你想去西医院被嫌弃，中医院也不受待见。”在本科刚毕业的时候，小李大夫的师兄师姐普遍遭遇就业难问题。与小李大夫相同的是，大部分中西医结合专业的毕业生，无论本科生、硕士研究生，还是博士研究生，在就业时都面临尴尬的境地。

与此同时，中西医结合专业的学生，只能考取中医执业医师，不能考取西医执业医师，也不能跨考西医专硕。“这让很多喜欢西医的同学，倍感失落……”时至今日，小李大夫还能回忆起当时喜欢西医的同学们不能报考西医研究生难过的样子。

就业难、规培难、晋升难的中西医结合医师

有业内人士认为，中西医结合自1982年被独立划分出来后，脱离了临床医学专业的范畴，自此一些从事临床的中西医结合专业的医生们，因“执业错位”“超范围执业”，被迫离开工作多年的岗位。

安徽某医院的眼科医生翟木，在一次当地卫生健康委的年底检查中，被认定为超范围执业。“卫健委工作人员认为中西医结合在临床科室执业属于超范围执业，医院领导建议我离职。”回忆当时的情景，翟木说道。

翟木的经历并不是中西医结合医师的孤例。

毕业于广州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七年制专业的王明医生是硕士学位，他取得中西医结合执业医师职格证后，便遭遇现实毒打——就业困难。

在多次投递简历、考试后，他找到了一家二级医院内科，单位科室的同事都是西医大专、二三本院校本科的临床专业毕业生，没有一个研究生。彼时广东正试行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他被单位送去三级医院培训内科，住培完毕回到单位后，创建呼吸内科，主持开展肺功能、纤支镜、呼吸机等技术，能力得到验证。

但因医院创三甲，王明医生被相关单位指出执业范围是中西医结合，在呼吸内科属于超范围执业，被调整去创建ICU。去了ICU的他，依旧努力，率先开展呼吸机、床边纤支镜、iabp、临时起搏器等技术，但最终因执业范围、职称问题被调整去中医科或医院行政部门，在从事10余年的西医诊疗后，去中医科力不从心，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专业，目前在医院行政部门从事医保工作。

“父母辛辛苦苦供我上了7年大学，毕业后就是这么个就业环境。相比高考成绩还不如我的同学，上个二本西医学校，2004年毕业，省市级三甲医院都可以上了。我真的不甘心。”

王明医生的信访截图

从2016年至今，王明医生网上信访了19次，均未得到回复。而他所就读的广州中医药大学，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设立中西医结合7年制硕士，可谓是该校的龙头专业。2015年，第二军医大学附属长征医院心内科吴宗贵教授曾公开推崇该校的中西医结合培养模式。

师出名门的硕士毕业生，尚且遭到如此待遇，中西医结合医师的困境可见一斑了。具有规定学历、拥有执业医师资格的中西医结合医师，却成为执业的灰色地带，时刻担心被查。此外，中西医结合医师的晋升渠道也颇受限制。

湖南某妇幼保健院的文文医师，作为妇产科医生，从业已六年以上。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之后，她一直在奋战临床一线。当时，她并未察觉到中西医医师给她带来的限制。

但在主治医师的晋升报考中，她却被湖南省卫健委人才中心告知，国家政策中，湖南省中西结合中级考试只有中西结合内、外、骨伤科三科可选，禁止她报考中医方向的主治，所以她无法直接申报中医妇科主治医师。问题在于，如果文文医师考了外科主治医师，就有超范围执业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