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 实行一年，有了哪些答案？

2018年6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公立医院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下称《意见》），明确提出公立医院实行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由党委统一领导医院工作，院长主持医院行政工作。这是国家建立现代医院管理制度、深化公立医院改革的重大举措。

此后，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开始在各省市纷纷落地。实行这一制度，首先要解决的是党委书记与院长的人选问题。

党委书记与院长，作为现代医院管理系统的两个核心角色，其变动很大程度决定着医院管理制度的发展水平。健康界梳理了一年来公开披露的部分国内大中型医院领导变动情况（详情如下），希望借此厘清在新的政策指引下下，“新任”党委书记的任职背景，以及在过去一年的实践中，医院管理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表1 2018年6月-2019年6月 公立医院领导班子人事调整

数据来源：各医院官网及媒体报道

盘点：新任党委书记、院长多“空降”

据健康界不完全统计，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公开披露的20家大中型公立医院领导班子进行了人事调整，其中15家医院的党委书记、13家医院的院长进行了更换。在15家党委书记有变动的医院中，由外部人员“空降”，是数量最多的一种类型，共7家，剩余有5家医院由本院原院长换位担任，2家由本院原副院长担任，1家由原所在大学医学部党委书记担任。

院长一职，情形类似。13家院长有变动的医院中，由院外人员调任而来的有8家，由本院党委书记换位担任的有4家，由本院原副院长担任的有1家（具体类型见下图）

党委书记人事调整类型

院长人事调整类型

从以上盘点可以看出，《意见》印发以来，公立医院的领导核心层变动并非是部分媒体报道的党委书记与院长的简单“对调”，超半数医院的核心领导进行了较大调整，“院外人员”担任医院一把手的情况占据多数。

也有地方对所辖医院领导班子进行了集中调整。比如，济南市在2018年12月12日，一次性对济南市第二人民医院，济南市第三人民医院、济南市济钢医院、济南市中医医院、济南市传染病医院、济南市民族医院6家医院的党委书记与院长集中调整，其中原济南市第三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吕丽萍任职济南市第二人民医院党委书记，济南市传染病医院院长牟壮博任济南市第三人民医院院长等。类似的情况，还有浙江大学的多家附属医院的人事调整。

梳理：新书记不乏深谙医改思路者

《意见》指出：党委书记和院长要具有胜任岗位职责所必需的专业知识和职业素养，熟悉医疗卫生行业发展情况和相关政策法规，有先进的医院管理理念和实践经验，符合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和健全现代医院管理制度需要，业界声誉好。

在上述医院目前可查询的13家新任党委书记资料中，具有医学背景就有12位，任职人员都具有丰富的管理经验与实践经验。据公开资料显示，有4家医院的党委书记有管理学与医学双重背景，有2家医院的党委书记曾在卫生行政部门任职，了解医药卫生体制改革发展情况、政策法规。

2019年1月，卫生管理专家马恩祥在接受健康界采访时曾表示，对于医院党委的人事安排，应基于党内民主集中制，譬如党委书记可以由兼具管理能力与党性原则的原院长担任，或者由原党委书记留任，或者从别院调任，党委委员则应该是在提名基础上的党内民主选举。

针对院长及其运营团队，则不能与党委人事安排混在一起，应该借鉴现代企业管理的通行做法，采取聘用制方法，实行任期目标的职业化管理制度。“医院党委与院长运营团队的不同选拔方式，让这两个团队不存在人员内部竞争关系，而是一种单纯的合作关系，从而促进党委与院长运营团队的良好协调与配合。”马恩祥说。

另外，《意见》还明确提出“允许实行院长聘任制，推进职业化建设”，但对于院长的人事调整，截至目前“聘用制”尚未全面展开，大多仍是院内或医院之间的原院领导“履新”，“院长职业化”仍任重道远。

实践：人、财、物管理权开始实现剥离

在新的领导结构下，“党委书记”如何做正确的事、“院长”如何正确地做事成为医院日常运行中需要最先明确的问题。

“院长原先对于医院人、财、物等的管理权被剥离至党委。”马恩祥强调，但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将充分体现民主集中制的“执政原则”，例如，财务权限可能划分至总会计师处，采购事宜由采购委员会或相关部门负责……“公立医院将会出现经营与运营分离、行政与后勤分离，院长不再有宏观的管理权，而是非常具体的微观运营权。”

例如，武汉大学人民医院规定，预算500万元以内的项目由院长办公会决定，500万元以上的项目由院长办公会决定后，上报党委常务会讨论。在用人程序上，该院要求所有干部必须由党委组织部管理，做到干部“能上能下”，例如护士长任职满8年全部换改。

天津市第三医院设立了专家委员会，重大决策提交党委之前，由专家委员会对其进行可行性和经济性论证，然后交由党委最终决定，并对经济进行把关。此外，该院成立了项目管理部，负责医院发展项目，项目部长由支部书记和资深书记竞聘上岗，项目部成员在全院竞聘。

对于党委书记而言，如何能吸引、留住院长，充分发挥好院长的作用，是其工作要面临的挑战；对于院长而言，如何获得党委的支持与配合，特别是与医院学科骨干不再是传统意义的上下级关系后，则需要依靠自身的医院运营能力和院务管理团队影响力。

待解：制定医院章程仍是难点

2018年12月，在《意见》印发半年后，中华医学会医院管理专业委员会成员徐毓才曾提出，对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有9个具体问题需要明确：

1.怎样避免党委领导变成党委书记领导？

2.怎样防止和克服名为集体负责实际上无人负责？

3.没有了人事调配权、财权、决策权，院长会不会成为鸡肋？

4.理事会、医管会、党委会都是 “领导”，院长该听谁的？

5.院务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6.谁有机会成为党委委员，进入医院决策层？

7.哪些事项必须由党委会议集体决策？

8.专家委员会如何参与决策？

9.转岗到书记位子上的院长是否会把如今的书记当过去的院长当？

这其中，制定一套边界、权责、层级清晰的医院章程，并以此来确定运行机制，成为解题的核心一步。

“从去年国家卫计委的实施办法出台之后，我们就开始着手制订医院的章程。但是现在是越制订越复杂，而且的的确确没有参照。章程作为医院治理的一个总纲领，就像党章一样，我们希望医院治理的各个方面都能在章程中予以体现，这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庞杂的工程。”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党委书记周军曾在2019年健康界举办的博鳌峰会上表示。

一年来，各大医院对医院章程制定也做出不同探索。

中南大学湘雅医院明确“党建工作”要写在章程，并且明确党组织学习的形式，地位、作用、职责、权限。北京大学首钢医院的医院章程不仅明确党委的作用、地位，还规定了党委应该有几个党委委员组成。此外，章程确认党委的作用后面会附带党委会的权力清单，每一次的内容都将在这个权力清单基础上进行讨论，其工作程序也都刊入了《党委议事规则》与《院长办公会议事规则》。

在运行机制上，许多医院重大问题决策发生了“党委会前置”的变化。

“以往可能是院办会先开，党委会在后，如今是党委会先做决策，院办会在后讨论执行，且在议事上党委会前，需要专家委员会对是否可上会进行论证，或者院长与书记提前沟通。” 北京大学首钢医院的向平超书记表示。

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江宇看来，党的领导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包含着一套具体的体制机制，比如坚持共同的理想信念、坚持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论、坚持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注重干部的培养和管理等。如何制定医院章程和各项制度，并确保落实执行，是目前落实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实现现代医院管理的重大挑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