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梦之队 | 打磨“精专”心身医学 四川省医守护患者另一颗心

2018年5月，在成都工作的小金因为胃部不适到四川省医学科学院四川省人民医院（下称四川省人民医院）消化内科就诊。不想，医生却认为他是心理问题，推荐他去本院的心身医学中心就诊。

对此，小金是拒绝的。

“我就是胃有点胀，怎么就成精神病了？”自然，他也没有遵医嘱去心身医学中心。

2019年1月，当小金接受健康界采访时，他已成为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身医学中心的一名志愿者。

“最后试一次”

从拒绝心身医学到成为它的倡导者，转折始于小金的一次急诊经历。2018年7月，小金因心跳加速、手脚发麻、呼吸困难晕倒，被送到四川省人民医院急诊后，所有检查却显示正常，无法解释小金的问题，于是急诊科请来了心身医学中心医生会诊。

实际上，在此之前，小金有一年半的时间都在各处寻医问药，去过全国各大医院，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了不计其数，没查出任何问题，但“不舒服”始终挥之不去。

会诊结果显示，小金的情况属于惊恐障碍，即突然出现的找不到原因的心慌、胸闷、气紧、恐惧、失控感等。抱着“最后试一次”的心态，小金住进了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身医学中心病房。在药物、心理和物理治疗下，半个月后他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

像小金这样的患者并不在少数。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衰中心主任孔洪就经常遇到此类患者，“他们的客观检查与主观表象相差很远，各项心脏检查都无法解释患者的症状。”孔洪表示，如果心脏科医生没有相关知识，很容易按照心衰来治疗。为判断这样的患者是否属于心理疾病，心衰中心联合心身医学中心设计了一系列评分量表，由患者根据自己的情况来打分，不同的分数代表不同程度的焦虑和抑郁。

大多数患者在被告知自己是心理问题时，和小金一样无法接受。孔洪说，很多患者认为自己的失眠、不开心等只是情绪问题，不相信情绪问题引发躯体症状。孔洪告诉健康界，对于这样的患者他们会非常注意措辞：“我经常跟患者说，这种情况是焦虑或抑郁状态，不敢谈‘疾病’。结合客观的检查结果和评分量表，解释起来患者才更容易接受一些。”

四川省医学科学院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衰中心主任孔洪

缘起

不止患者不理解，在2010年时任四川省人民医院副院长的邓绍平提出要建立心身医学病房时，很多医生也表示不认同，很多人认为“那是个关精神病人的地方”。

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身医学中心主任周波回忆，当时很多医生担心，在医院增加“精神病房”会影响其他患者。因为人们潜意识里，将精神疾病与“疯子”划等号，同时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医生也有羞耻感。这也恰恰是阻碍中国心身医学发展的重要因素。

早在1977年，美国学者便提出心身医学的概念，即生理、心理和社会是一体化，医学既要关心患者的生理，也要关心其心理。这一理念在国外早已被应用到临床中，对医疗质量和患者满意度都产生了积极作用。曾在麻省总医院工作过的邓绍平对此深有感触，“麻省总医院就是因为心身医学科的建设，提高了患者满意度，并缩短了平均住院日。”

但邓绍平回国后却发现，“在国内，临床上更多关注患者的疾病、诊断和治疗，在心理方面关注的远远不够。”邓绍平在提出建立心身医学时，国内对此还有不少争议：几乎每个地区都有精神专科医院，大型综合医院没有必要开设心身医学。但邓绍平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这是所有患者都需要的，“拿肿瘤来说，任何人确诊了肿瘤，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心里都会有压力，都需要心理学方面的支持。”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工作中对心身医学有一定了解，四川省人民医院精神科、心内科和消化科的主任和邓绍平想法一致，对建立心身医学给予了支持。2011年，在床位资源紧张的情况下，邓绍平在医院开设了只有14个床位的心身医学病房，由神经内科原副主任周波牵头，数位对心身医学感兴趣的医生、护士组成团队，同周波一起开始了心身医学的学科建设。

四川省医学科学院四川省人民医院院长邓绍平

多学科协作

“七八个人，十来杆枪”建起的科室，面临的困难显而易见。

“很多医生不知道这个科是干什么的，甚至有医生把心身两个字写成新鲜的‘新’，声音的‘声’，成了新声医学中心。”为了让同行了解，周波带领心身医学中心团队在院内进行宣传：合办学术论坛。和心脏科合作举办了双心医学论坛，和消化科合作举办了消化心身论坛，和疼痛科联合举办了疼痛心身的论坛。通过论坛的方式进行培训，讲述焦虑、抑郁或者躯体化障碍的识别和处理。“让更多医生知道，其实他们临床上遇到的部分‘疑难杂症’患者，原来病根在心理问题。”每场论坛，都吸引了四川省内的其他医院的领导，邓绍平更是亲自到场支持。

实际上，和其他科室协作是心身医学中心发展的必然之路。邓绍平粗略估计，约有1/3的门诊患者是心理问题。“很多看似躯体上的症状，其实都是心理问题。”这也决定了心身医学中心，要走多学科合作的道路。

为此，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身医学中心和心内科、消化科开展了联合门诊。以双心门诊为例，名称中一个“心”是指心脏，另一个是指心理。双心门诊之所以设在心内科，意在强调心身医学在心脏疾病中的重要性和相关性，心内科医生会和心身医学中心的医生同时出诊，综合衡量患者的病情。

除此之外，在心身医学中心成立之初，四川省人民医院就鼓励全院的护理人员参加心理咨询师培训。邓绍平告诉健康界，当时有70多名护理人员参加了培训，20人拿到了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可以独立开展心理咨询工作。

联盟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医生理解了心身医学，并开始向心身医学中心转诊患者。但周波发现，很多被推荐去心身医学中心就诊的患者，对心身医学是抗拒的，主要根源在于对心身医学的不理解，甚至还因此对医院不满意。

于是，心身医学中心便利用睡眠日、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日、世界精神卫生日等契机，进行义诊和宣传。“很多躯体症状其实是心理作用，如头昏头痛、心慌心累、胸闷气急、拉肚子、腹胀，甚至肢体疼痛等等。如果上述症状反复查不出问题，就要考虑可能是心理问题。”这样的话，周波和同事反反复复地说，一次次地重复才让患者慢慢地接受。

在对这些患者的治疗中，周波和同事摸索出了一套心身整合医疗模式，其中包括药物治疗、个体心理治疗、团体心理治疗和物理治疗。但经验也同时告诉他们，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医生和患者之间建立“治疗同盟”——医患达成一致。周波解释，有些患者的治疗明明有效，却不依从，导致治疗失败而无法痊愈。

要建立治疗同盟需要医生有很好的沟通技巧，所以对于心身医学中心的医生来说，沟通技巧是患者治疗期间的一项关键因素。对此，心身医学中心总结出十项适宜技术。周波举例说：“好多病人由于担心副作用而停药，我们也会用实例去告诉患者，你怎么样能够坚持，你必须要坚持，如果不坚持的话就有可能复发。”

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身医学中心对患者来源进行分析后发现，三分之一的患者来自其他科室转诊，三分之一慕名而来，剩下的患者来自以往就诊患者的推荐。前文提及的小金，在心身医学中心治愈后，就做起了心身医学的“宣传员”。从2018年9月出院到现在，小金一直在心身医学中心做志愿者，主要和患者交流，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志愿者还建立了微信群，里面很多跟我差不多经历的人，看到有些人走出来了，真的感到很开心。”但小金也表示，生活中很多人还是认为心理疾病就是精神疾病，因此非常抗拒到心身科来就诊。他希望通过这样的传播让更多人了解心身医学。

四川省医学科学院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身医学中心主任周波

做精做专

2014年，心身医学中心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周波的感受是，患者越来越多，病床从44张增加到了60张床，现在成了全国综合医院心身医学科最大的病房之一。医院其他科室的感受是，通过会诊和转诊，解决了一部分疑难杂症，提高整体医疗质量，同时也减少了医疗纠纷。全院范围内病人满意度提高，也提升了综合医疗质量。

四川省人民医院心身医学中心的发展还带动了全国心身医学的发展。在中华医学会的支持下，周波牵头成立了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周波不仅是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全国委员，同时也是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综合医院心身医学学科建设学组组长，2018年还获得了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颁发的“中国心身医学突出贡献奖”。

不仅如此，心身医学的发展还推动了其他学科的发展。心衰中心主任孔洪表示，全国的心衰中心建设时，必须考虑心理和康复，如果没有心理专家和心理学医生，心衰中心就不合格。

邓绍平和四川省人民医院所做的尝试和努力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2017年，当四川省委省政府决定建立四川省精神医学中心时，首先想到的是四川省人民医院。同年11月，四川省人民医院牵头组建的四川省精神医学中心成立，并与哈佛大学医学院附属麻省总医院、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签订了合作协议，各方将在远程教育、临床技能培训、学科管理、人才培养等方面展开合作。

有了更大的舞台，周波希望以心身医学为介入点，涵盖到综合性的疾病诊疗，将同其他学科有交叉的精神疾病作为主要发展方向。他表示，未来还会将心身医学进一步细分为消化心身医学、疼痛心身医学、儿童心身医学、老年心身医学、睡眠心身医学等，真正把心身医学做精，做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