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性骚扰时，她正在给患者做手术

明亮的手术室里，Christina Jenkins握紧手术钳，正准备移走患者的一块植皮。同在手术室里的还有一位技师，一名麻醉师和手术台对面的主治医师，这是一位创伤和烧伤领域颇有资历的外科医生。Jenkins当时只是个刚刚进入职场的住院医师。就在她快要完成缝合时，对面的主治医生把脸凑了过来，就在被麻醉的患者上面，对她进行了语言上的性骚扰。

没想到自己会在手术中被性骚扰，受惊的Jenkins迅速结束了手术。

在由男性主导的医疗领域，这并不是Jenkins唯一一次被性骚扰。做住院医师期间，Jenkins的住院总医师以紧急情况为由把她叫进办公室，却表示如果她和他发生性关系就帮她走后门。这位已婚的住院总医师对她说：“这样，你的路会好走很多。”

#MeTooMedicine

这是Jenkins的#MeTooMedicine经历。

从2017年起，#MeToo运动让好莱坞电影大亨、知名记者和政客因不当性行为丑闻被迫辞职或离开原来岗位。声势浩大的#MeToo运动，终于“烧”到了医疗领域，越来越多的女医生、女护士和女教师站出来，讲述自己被性骚扰的经历，并且在社交媒体上形成了#MeTooMedicine话题。

其实，对医疗行业女性的性骚扰早有研究：一份1995年的研究称，医学院中52%的女性称自己遭遇过性骚扰。这一数字并没有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减少。2018年7月，The National Academies of Sciences, Engineering, and Medicine（NASEM）的一份报告指出：学术界内58%的女性教职工曾经历过性骚扰，而女医学生经历性骚扰的比例与科学院和工程学院的女学生相当。

《柳叶刀》的评论中称，性骚扰不仅侵犯了女性的权利，还会伤害她们的健康，影响其事业发展，甚至对所在机构的信誉和发展造成损害。Adrienne O’Neil在《柳叶刀》中写道，性骚扰会导致焦虑、抑郁，严重者还会患上PTSD。工作场合的性骚扰还会降低工作效率，损害团队利益，导致女性离职或彻底离开一个行业。

外科和急诊科性骚扰发生最频繁

问题的一个核心在于滋生性骚扰的土壤，它通常是一种恐吓。骚扰者通常站在制高点，让受害者们感到自己的卑微。在医疗行业这样一个高度等级化的地方，这种情况更严重，尤其是对于护士。

NASEM称，外科和急诊科发生性骚扰最频繁，因为这些科室是男性主导的世界，并且奉行等级制度。在接受甚至赞美“征服工作中的挑战”的文化里，性骚扰行为发生频率更高，尤其是对住院医生的性骚扰，因为这样的文化认为，这是女性成功必须忍受的。

虽然是性骚扰的高发地，但受害者将其公之于众的案例却极少。《柳叶刀》的评论中写道，医疗工作本就是一项折磨人的工作，工作时间长、压力大、高度责任心会让人身体和精神都吃不消，她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抗争，最后只能保持沉默。38岁的Jenkins是一名结直肠外科医生，也是Loma Linda大学医学中心的一名教师。她说：“每个人都知道我们中存在性骚扰，甚至还对此开玩笑。但没有人会说出来，因为没有人想自找麻烦，我们本来压力就够大了。”

保持沉默更容易

有些女性表示，随着自己职业生涯的发展，性骚扰的困扰会渐渐变小。

“我现在是一名主治医师，如果有人对我言行不当，我也不害怕将之公之于众。因为我有权利，这些不会让我害怕。”42岁的Erin Qualter说。她现在是新泽西州Monmouth Medical Center的一名新生儿科主治医生。

Qualter称，自己是到了这个位置上才不那么害怕的，但住院医和护士们呢？“她们太弱小了，没有任何权力。”

儿科护士Dani Stringer就是其中之一。在一个护士培训课程上，她曾被任课教授语言性骚扰。当时Stringer只有14岁，因为害怕被开除，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很想当一名护士，而这位教授所教的班级全都是未来的护士。” Stringer实习时也有类似遭遇，当时的带教导师有一次对她说：“你嚼冰块的时候，意味着你对性生活不满意。”同样，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我是一个学生，而他却掌握权力，我只能借口去看其他患者躲过去。”

由于影响巨大，TIME 2017年年度封面人物给了6位#MeToo的参与者，其中包括著名歌手Taylor Swift。这次封面的名称为“打破沉默者”。然而，此次封面的右下角还有一位只露出了胳膊的女性，这是德克萨斯州一名年轻的医务工作者，也是一名揭发性骚扰的受害者。由于担心暴露身份会影响自己的家庭，她选择了“隐身”。

（图片来源：TIME）

“零容忍”远远不够

除了害怕自己和家人受影响之外，医疗行业对实施性骚扰者的容忍也让受害者觉得无望。

如前文所说，好莱坞电影大亨、知名记者和政客皆因不当性行为丑闻被迫辞职或离开原来岗位，但AP的调查发现，医疗行业却对实施性骚扰的医生的一直比较仁慈。当医生被指控时，其受到的惩罚无非是短期暂停执业，或是将其性骚扰行为当成一种疾病勒令其接受治疗。

美国医学学会在其《医学道德守则》中写道：不允许医疗机构内的导师与实习生发生性行为，哪怕双方自愿。Jenkins当时所在的医疗机构Westchester Medical Center Health Network在NBC News的采访中表示，医院从未容忍过职场性骚扰。“我们对性骚扰的规定特别严格，并且一直在实施。为此医院还设立了24小时保密热线，鼓励医护人员举报这类行为。”

对该行业的很多女性来说，这不是一个热线就能解决的问题。她们希望这一行业能彻底改变，让男性们意识到什么行为是不可接受的，女性也能大胆寻求帮助并且互相帮助。AP在调查中指出，医疗机构也应该在#MeTooMedicine发声，并明确表明若有此类事情发生吊销医生执业执照。

NASEM报告中表示，除了明确规定性骚扰零容忍之外，医疗行业还需增加女性在各个层级的位置，让她们有发声之地。《柳叶刀》的评论中说，对性骚扰的容忍决不能成为医疗行业的女性为成功而付出的代价。

医院里的性骚扰还会危害患者

2017年6月一场只有女性参加的研讨会上，Jenkins的同事Elizabeth Raskin将性骚扰这一话题拿到了台面上。这是机器人公司Intuitive Surgical为女性外科医生举办的一场研讨会，意在鼓励女性外科医生（只占外科医生总数的19.2%）掌握尖端手术技术。

Raskin在会上发问，性骚扰对女性的事业心影响有多大？她在20人小组中提问，有多少人经历过性骚扰？“几乎所有人，”Raskin说，“而那些没经历过性骚扰，未来也可能会经历。”

美国护士协会护士工作环境主管Seun Ross说：“任何一个护士都会告诉你她经历过某种程度的性骚扰，可能是来自患者，也可能是患者家属，或者她们的同事。” 这些护士会告诉她，保持沉默更容易。“她们做的是事关性命的工作，所以会经常不把这些当回事。她们会说，‘男人嘛，就是这样’或者‘工作就是这样’。”

但Ross鼓励护士不要把性骚扰当成常态。

“如果你发觉别人对你说的、对你做的已经造成了性骚扰，这一定会让你分神，你的注意力就不会完全集中在患者身上。这可能会给患者造成伤害。”

（图片来源：CNBC）

参考资料：

1. The Lancet: Time's up for sexual harassment in medicine

2. CNBC：#MeToo in medicine: Women, harassed in hospitals and operating rooms, await reckoning

3. AP: AP investigation: #MeToo has little impact on medical world

4. CBC：'What happened was wrong': Why this doctor spoke up about her #MeToo experience

5. JAMA：Sexual Harassment and Discrimination Experiences of Academic Medical Faculty

6. TIME：The Story Behind the Woman You Don’t See on TIME’s Person of the Year C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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