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佩茹:患者欠费家属逃走,我用红包耍“阴谋”

写在前面的话
周立波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失忆了,忘记想要的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失声了,无法表达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失明了,再也看不到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失去了,再也回不到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失信了,再也不值得被相信了。如果有一天我们无法传达,无法容忍,无法倾泻,无法自拔,无法无天……我们还剩下了什么?”
我觉得这是继周立波在骂过医生比强盗还强盗之后的实话。作为医生,我们还没有失忆,我们没有理由失声,我们要表达克服困难的信心。这个信心来自于我们对医患关系的深刻理解。我们尽力,去倾泻爱心,相信世界就不会永久的集体失明、失声。
红包来了
有一天,我正要出差,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进电梯,18床家属跟着挤进来,塞给我一个信封:“谢谢您给我老婆开刀,知道您要出差了,估计等您回来时我们已经出院了,略表一点心意。”说完就跑出了电梯。掂掂这个红包挺沉,时间太紧来不及推脱,我只好拜托护士长处理。我告诉护士长将红包还给18床,替我真诚致谢,如他们坚决不肯收回,询问能否以他们的名义捐赠给6床的危重患者小刘交住院费,我个人将深表感谢。交代完这件事,我就放心地去机场了。
小刘是谁
一个月前的某个下午,临近下班,病房来了一对夫妻,丈夫搀着妻子艰难地挪到我面前。那女人喃喃一句“医生救我”,人就瘫倒在地上了。她就是小刘,20出头,怀孕17周,肝炎后肝硬化失代偿期、慢性重型肝炎,伴发肝性脑病、凝血功能障碍、肾功能不全和重度贫血。她辗转千里跨过数个城市、去过多家医院,最终瘫倒在我面前。
看着小刘脑袋歪在肩膀上,乱哄哄的头发衬得长满痘痘的脸更黄了,我感觉这场病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冰雹,而她就是一只被冰雹无情打落的橙子。尽管我很清楚这是个棘手的活,病情复杂危重,瞬息万变,弄不好人财两空,招惹医疗纠纷,我却找不出任何理由不接受她。我在心里暗自表扬自己是英雄女汉子,就算不是,我也得给自己打气。
小刘住院的日子里,死神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她那恍若游丝的晦黄色的生命,医生们时刻提心吊胆,唯恐有丝毫差错。其实我们就是带着小刘和死神拼命赛跑,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几天后小刘夫妻的钱就用光了,欠的治疗费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连每顿饭都要靠好心的打饭阿姨匀出来点给他们吃。我们艰难地制定了治疗方案,但每天早上的配药难坏了医生护士,为了借到小刘需要用的药,我们挖空心思去钻医院管理制度的空子,用各种手段和医务科、药房死缠烂打,各种措辞、百般辩解。时过多年,今天回想我们的行径竟是只能用“无赖”来形容。
艰难的一个月过去了,小刘的病情稍好转,她无奈地流掉了腹中胎儿,好歹也算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她丈夫借口回家筹钱,竟然一去不复返,把小刘一人扔在病房!小刘每天低眉垂泪、喃喃自语:“我理解他,他不是逃跑,他是没办法呀……”、“他是独子,他还要传宗接代呀”。丈夫把病重的妻子和一屁股债扔给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小刘棘手的病情已使我们焦头烂额,天天累并痛着,感觉时间像蜗牛爬般煎熬。这一切都忍了,可欠款怎么办?下面的治疗怎么持续?
好心的护士提醒小刘:“你娘家就不能管管吗?”
“娘家?父母年老多病,有哥哥嫂子勉勉强强供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顾得上我?”
这个山芋终于烫着了我的手,我暗自抚摸着满手血泡,妄称英雄的心里充满了无奈……
我的“阴谋”
在这个红包的处理问题上,我耍了一个小“手段”,希望利用这个红包策划一个不大不小的“阴谋”,筹点资金来帮帮那位可怜的小刘,也缓解一下我面对的难题。
那对夫妻欣然同意把红包捐赠给小刘,那可是1800元钱啊。护士长在科内走廊贴出感谢信,表扬18床夫妻的义举,并详细介绍了小刘的困境,号召大家向这对夫妻学习,伸出援助之手。不得不说我们科的病人真是一群仁义之士,积极响应号召捐款助难,加上医生、护士的捐款,竟然一下募到了8000元钱。这8000元钱当天就到了小刘的账户,这丝甘泉及时地灌溉了那块最干渴的土地。
我出差回来,听闻这件事,感动得热泪盈眶。在医患沟通会上,我怀着一丝隐隐的愧疚向我们科可爱的病人们连鞠三躬,感谢他们在自己困难时还能慷慨帮助别人。对于医生护士,我没多说谢,这早不是一次两次,他们都习惯成自然了。
小刘的病情好得很快,又过了一个月,竟然可以出院了。医院最终也免了她余下的2万元欠款。
出院那天,我才发现小刘是个漂亮的姑娘,水肿消失的身材高挑出众,大大的眼睛在微黄的脸上闪着动人的光芒。她说:“主任,我可以抱抱你吗,我还想和大家合个影。”
再见小刘,可怜的姑娘,祝你好运,望你有家可归。
又见小刘
两年后的一个深秋,北风夹带着寒意,我缩紧双肩抱着病历急匆匆地走向门诊,远远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朝我走来。那是小刘。
小刘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大约红枣、花生等各二两上下,说是老家特产,请我一定收下。传染病医院的医生从来不吃病人的东西,但这次我却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红包,因为不想让她难堪。
从小刘口中我得知,这2年来她并没有回家,一直在上海生活,又找了一个男友。小刘说:“蒋主任,我这些年一直还好,有时也来医院复查开药,但是,都没来打扰您。今天我一早挂了您的号,不是为了看病,就是想见见您,我实在太想你了。”我感动得眼睛一热,泪水差点流下,但因为到了开诊时间,聊了几句就赶紧送走了小刘。
小刘走后,我收到一条她的短信:“亲爱的蒋妈妈,请您允许我这样称呼您。今天能见到您我真高兴。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能忘记您的救命之恩……女儿资质平平,不能像您一样那么有本事,那么事业有成,女儿唯有百倍珍惜自己的生命,坚强的活着,才能对得起您的再造之恩。再见,妈妈,保重。”
我终于流泪了,拿起电话拨到临床药理基地,介绍小刘参加一项风险极小的药物临床试验。小刘充分理解后欣然同意,她因此而获得了一个长达2年多的免费治疗机会,并节省了3万多元的药费、治疗费和检查费,同时还有知名专家随时解决治疗中的问题。
小刘,再次祝你好运。
作者介绍
蒋佩茹,女,复旦大学妇产科学系教授,国家重点学科复旦大学妇产科学产科肝病方向带头人。从事妊娠合并传染性疾病诊断治疗工作二十余年,在乙肝病毒母婴阻断、妊娠合并HIV/AIDS母婴传播阻断工作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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