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人文 | 先治心，再治病

医学的诞生与发展伴随着不仅是技术的进步，还有对个体价值的关照和人文关怀的普及。值此8·19医师节来临之际，我们推出【医学人文】专栏，从医者视角讲述那些动人的、温暖的、或曾被忽略的、或满载希望、或充满生命力量的医患故事与点滴瞬间。

本期的故事讲述人是肝病三科的欧蔚妮主任医师。下面是她的讲述。

先治心，再治病

六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在肝病诊区出专家门诊，当呼叫系统呼叫了一位患者的名字后，我见到了一位双眼微红、身材圆润有型的中年女子。我一边用手势比划一边说着“请坐”。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醒过来，呆呆地望着我，满眼的忧伤。我内心一动，说：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吗？”她依然没有挪步，小心翼翼地问：“大夫，我能把门锁上再说吗？”说实在的，如果是男性患者，我肯定会拒绝，于是我再次仔细、快速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和眼神，凭直觉判断这是一位需要帮助且神智正常的患者。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可以。”她谨慎地把门锁上，转身坐下停顿了一会，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开口说话：“十天前的深夜，我忙完工作开车回家，在停车场被人从背后袭击，遭人强暴了，这些天来天天洗澡。我觉得自己很脏，又怕患上传染病，所以不得不来医院找大夫给看看……”

听到这个主诉，我才理解她刚才不寻常的行为举止，跟随她的讲述仿佛被带入到那个漆黑的夜晚，感到悲愤而又心痛。我马上提醒自己这是在诊室，面对的是一位有求于我的患者，于是快速平复心情，轻声对她说：“别急，慢慢说。”见我完全没有轻视，反而是一脸担忧的样子，她慢慢放松下来，跟这个同性别的医生把自己当晚所经受的苦难、发生此事后的担忧与焦虑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包括她每天洗澡好几次、以各种理由拒绝回家、避免见到丈夫和孩子等等，好像内心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得到了宣泄，等到说完不由地，如释重负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才能安慰到她受伤的心灵，才能帮助她走出阴霾。我十分明白这类患者虽然需要排查经性传播的疾病，更需要干预和治疗应激性精神创伤，如果说话不当或者表达不恰当，很容易加重她的焦虑和担忧。我一直耐心地倾听着，没有插一句话，一直关注着她，让她感觉到我对她的重视。

见她说完我接过话题，首先肯定了她鼓足勇气走进医院进行疾病排查的做法是正确的，然后给她分析需要做哪些检查、需要用多长时间、如何逐步排除哪些疾病，并且强调即使不幸感染某种疾病，及时的抗菌抗病毒治疗也完全来得及。不知不觉中半个小时过去了，当她拿着我开出的化验检查单离开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还不忘连声道谢。我给她安排了复诊的时间，并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她，叮嘱她一旦结果出来可以马上联系我，我帮她分析。我知道，不管化验结果如何，她那颗走到悬崖边上的心已禁不住再次的打击，必须有一只能够随时抓住的臂膀。

因为乙肝、丙肝、梅毒、艾滋等指标要观察半年才能解除警报，在此后的几个月我又联系她化验了两次，以便万一有阳性指标及时给予治疗。见到我，她再也没有第一次那样的紧张和不安，每每拿到阴性的结果，语气中透着喜悦。她逐渐从第一次等待结果的万分焦虑中走了出来。我知道，对这位患者的诊疗，不仅是排查了一组疾病，更重要的是让一颗受伤的心得到了抚慰。

“先治心，再治病”，这是我从事传染病临床工作多年得出来最深刻的体会，也是我在临床工作中首先遵守的一个原则。我们所接诊患者的群体与一般躯体疾病的患者群体不同，我们的患者既有被病菌感染之后所表现出来的躯体疾病，也有着沉重的精神负担。这种精神负担来自于患者担心疾病传播给家人，也害怕被人知道后在社交中受到歧视，这就要求我们能够感同身受，先考虑患者的焦虑和担忧，用安抚的语言，打开患者的心结之后，再开始真正的药物治疗。

从医多年，见过太多的母亲，因为过去没有母婴阻断手段，自责自己把乙肝病毒传给了孩子；也见过太多的年轻人，因为感染了乙肝或丙肝病毒，不敢谈恋爱、不敢谈婚论嫁……因此每每接诊一位新的慢乙肝、慢丙肝患者，在等待化验结果的过程中，我会通过问诊“聊天”，先摸清楚患者对慢性疾病的看法和态度，用科学的数据、先进的检测方法和最新的治疗手段为患者进行科普，消除他们对传染病的恐惧和“讳疾忌医”的心态，然后才开始真正的抗病毒抗菌治疗，这样才能提高患者的依从性，取得最大的疗效。

其实，每一位有躯体疾病的患者在患病后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都会产生焦虑情绪，作为医者的我们，在诊疗施治过程中多给患者一点时间和耐心，多与患者进行有效沟通交流，便会多出一份关心和关爱，真正做到会治病、还治心。

/ 作者介绍 /

欧蔚妮，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地坛医院肝病中心肝病三科主任医师，1993年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三十年扎根于传染病临床工作，全心全意服务患者，在科室的科研教学工作中也承担多项任务，曾担任肝病中心党支部书记十八年，在工作中推行人文关怀，被患者评语既治病，还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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