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宠物求生路

文 | 刘正 吴妮

编辑 | 尹莉娜

制图 | 刘正

“如果我被隔离，我的宠物会受到怎样的处理？”

这是一个月以来，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的管兴武三百多次接到的咨询求助。电话那头的宠物主无不焦急难耐。

上海是国内养宠“第一城”，养宠人数高达1200万。在全域静态管理、物资和运力都相对短缺的情况下，宠物断粮、无人代喂成为常态。最让宠物主揪心的是，如果自己被隔离，宠物将无人照看。

为了减少悲剧上演，全上海的宠物主、志愿者、爱心人士共同编织出一张互助的网络，却总在细小的节点遇到障碍。

“宠物方舱”或许是一种方案，能够解决新冠集中隔离人员宠物托管和风险管控问题，同时体现了严格防疫下的人文关怀。

根据伴侣动物基金会得到的信息，目前上海有关部门已经同意建设“宠物方舱”。继深圳建成全国首家“宠物方舱”后，上海的“宠物方舱”也提上日程。“毛孩子”终于可以不哭了吗？

01  

  “蚂蚁”的方法

4月以来的上海，安静得不像我们印象中的魔都。但在1200万宠物主的家里，你能听到宠物的呜咽声在流淌。

长宁区云阳路一户人家的爱犬遭受着大出血的煎熬，主人却找不到让它安乐死的药物；普陀区中江路，一家宠物店的14只猫1只泰迪犬无人照料，隔离在闵行区的老板只能从监控里看着一只猫病死……宠物断粮、重伤不治、因防范不佳跳窗伤亡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

  为了不让悲剧重演，4月7日，一份共享文档《上海宠物互助信息汇总》在网络上进行接力式的传播。截至4月16日晚，文档里的求助信息已达1282条，有176条求助信息关于物资缺乏，379条信息关于紧急转移宠物。

制作《上海宠物互助信息汇总》的团队叫做“海上指南针”。“海上指南针”起初是为了帮助上海疫情当中的血透患者而组建，后来，他们的关切延伸到了宠物救助、药品配送等更多的领域。

“海上指南针”团队的张小君曾参与2020年武汉疫情时期跨国采购、运输物资的工作。在他的经验里，只有人和人的不断接力，共同编织出一张巨大的互助网络，才能把问题推到最后一步，他称这种方法为“蚂蚁式救助”，每一位参与者都是“蚂蚁”。

然而，由于防疫管理切断了社会联系，互助网络的各环节之间经常断链。想要让蚂蚁的方法奏效，人们就要花几倍于平时的成本、人力、运力和时间，和万中无一的运气。

小源显然是幸运的。4月6日凌晨两点，小源接到疾控中心通知隔离的电话。时间紧急，小源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尽快将两只猫托付出去。

她立刻通过微博和伴侣动物基金会，找到了合适的宠物店，又联系了所在街道的居委会。先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同意了她的请求，让她可以拜托志愿者，像运送物资一样把猫运送到门口。恰巧，有一位社工在小源所在的楼栋发抗原试剂盒，愿意帮她把猫咪送下楼。到这里，小源才过了第一关。

小源住在内环，而宠物店安排来接的货拉拉师傅不能进内环，中间还需要有人接力。  

在几近崩溃的时刻，一位顺丰小哥接单了。

从家到小区门口，从内环到外环，这段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让小源觉得无比漫长。几经转手，小源的两只猫终于安全到达宠物店，激动之余，她细细记下了这些帮助她的人的名字。

小源付给顺丰快递员500元 （包含感谢费300元） ，给货拉拉师傅1000元。虽然花费不少，但她只觉得幸运，因为每一道关都是一道坎。

02  

救宠难关

 闯关的第一道坎，是要找到愿意接受宠物的机构。

徐汇区领华宠物医院的吴能飞医生拒绝了许多宠物主的寄养请求。吴能飞和他的同事从3月31日开始，一直留守在医院照顾着30只住院动物，同时接收急诊，在线上进行免费义诊。在医生体力透支的情况下，医院已经无力再接收宠物寄养，只能让这些心急如焚的宠物主问问其他的医院或者托管机构。

针对这一问题，上海宠物SOS团队所做的工作至关重要。他们对上海的宠物寄养点和司机信息进行了核实、汇总，每天在互助群进行更新发布，根据他们的最新汇总，上海各区目前有108家可寄养的宠物店/医院。

运送的问题就没有这么容易解决了。上海宠物SOS团队的小毅表示，受运力紧缺和义工们行动受限的影响，救助团队的力量都很难完全发挥。

伴侣动物基金会的林启北则提出，目前有大量志愿者愿意参与，也有大量的宠物医院愿意成为托管中心，但是人证和车证的限制，导致他们几乎不能落地作为。

而闪送的电动车对于宠物来说不太安全，也不能运送大型犬。

即使集齐了宠物“摆渡人”，也不意味着成功，最关键的是居委会答不答应。 很多求助人反馈，将宠物送出小区的决定因素不在于宠物主人是否密接、宠物是否传染等，而在于居委的配合度。不乏有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认为，“人都管不过来还去管狗”。

在宠物主的眼中，宠物是自己的“孩子”，它们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双方立场和观念的不同，导致了对话的失败。宠物主想要问：我离开之后，我的猫狗怎么办？社区能保证它们不会被“消杀”处理吗？   

居委会工作人员的回复是：我们只知道现在你们需要去隔离。其他的我们不知道，也不能保证。

4月16日，浦东区北蔡镇防疫办公室发布一份村民通知书，明确写到：“不能带宠物同行，但我们将采取措施安排。”而安排的细节不得而知。

救宠大作战困难重重，截至目前，《上海宠物互助信息汇总》中只有455条求助信息的状态是“已解决”。

03  

“宠物方舱”是终极解决方案？

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的管兴武律师认为，目前关于宠物涉疫的立法和具体管理规定仍然是空白，因此，虽然任何行政机构均无权对宠物进行处置，但同时这个空白使得宠物饲养者，以及居委、相关部门对宠物是否会进行无害化处理或扑杀均产生不确定性。 

“这个问题可能需要有权机构，比如说疾控中心部门，在其新冠疫情防控方案中增加对于宠物的管理措施规定，有了明确的正向规定之后，宠物才可能获得稳定的救济资源，或者和物品物资一样的进行运送的可能。” 

 这也是很多上海的宠物主、爱心人士一直期待的。在参考深圳做法，具体考虑宠物的生命安全和管理方式后，他们想到了一个更落地更高效的方案——建设“宠物方舱”，承担起为隔离人员照料宠物的任务。

 从4月7日开始，伴侣动物基金会、上海市宠物协会、朱柯丁等24位上海市人大代表多方呼吁尽快建立“宠物方舱” （宠物健康驿站） ，其中包括：将集中隔离人员在封控区内饲养的宠物进行免费托管；对于确诊、无症状人员以家庭为单位，因集中隔离原因短期内无法饲养宠物的，要协助对其宠物进行托管。

 他们参考的是深圳福田区搭建的宠物驿站。深圳的宠物驿站建于3月中旬，是新瑞鹏宠物医疗集团接受福田区沙头街道办的委托建设的。宠物驿站的搭建，只花费了10个小时，9个8平米的集装箱，却能为200多只宠物提供安身之所。

 驿站内有几十位专业宠物医生和志愿者为宠物服务。志愿者负责将宠物从宠物主人或代送人员手中带到驿站，对宠物进行反复消毒和护理。同时，志愿者要日常巡查笼子里宠物的饮食情况和精神状况，向宠物主人们分享它们的生活点滴。如果有异常情况，宠物医生们会给予宠物们专业的诊断和陪护。最终从驿站回到的264只宠物都没有检测出阳性。

4月3日，脱胎于宠物驿站，由深圳市政府牵头建设的深圳市宠物集中托管中心正式建成并投入试运行。该托管中心被亲切地称作“宠物方舱”，相比宠物驿站，规格与规模整体升级——占地面积8500㎡，建筑面积1500㎡，正式运行后，犬、猫宠物托管的最大容量为300只。“宠物方舱”对场地进行了合理的规划和布局，将为接收的新冠肺炎集中隔离人员的宠物提供观察、护理、健康监测和医疗保障服务。

如果说深圳宠物驿站为解决宠物托管和风险管控问题提供了经验，那么深圳“宠物方舱”是为全国推广“宠物方舱”开了个好头。

在抗击新冠的“主战场”——上海，人们对于建立“宠物方舱”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根据伴侣动物基金会得到的信息，目前上海有关部门已经同意建设“宠物方舱”，但进展未知。况且上海当前情势依然严峻，即使建立“宠物方舱”，通行难题依然存在。

方舱对宠物的保护也存在不确定性。4月12日，上海市农业农村委发布《关于加强本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宠物犬猫托管工作的通知》，其中的《犬猫托管申请承诺书》写到：“因防疫要求需对犬猫进行处置，或发生不可抗力因素导致犬猫死亡的，将不追究托管店责任”，以及“犬猫在运输过程或托管期间，可能出现传染性疾病，存在无法救治和死亡的风险”。

建立“宠物方舱”也属于疫情时期的犬猫托管工作，这就意味着，如果按照这份《通知》，“宠物方舱”也会同样具有“因不可抗力导致死亡”的责任豁免问题。众宠物主表示不能接受这一点，并加重了对上海“宠物方舱”的担忧。

管兴武律师也认为，宠物饲养者对集中寄养宠物本来就有“囚徒困境”的焦虑，加上对不确定的防疫处置给宠物带来的风险感到担忧和恐慌，而“免责声明”并未解决宠物饲养者担心的问题，所以，必然会有大部分人拒绝签署这份承诺书。

现在是4月18日，而上海宠物主4月5日在《呼吁书》中提到的“在疫情防控预案中规定禁止扑杀动物”，仍未获得保障。

（作者系《财经》研究员、实习研究员，封面图来源：多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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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新京报：深圳宠物爱心托管驿站：给疫情中的留守宠物一个安全的“家”，2022.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