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分享二十多年前的这段经历。不值得炫耀,但有这段经历后,我更能理解那些还在困境中挣扎的人。任何时候,我都会避免去伤害那些需要帮助的、同样有自尊的心……
1993年春天,确定能留在北京协和医院工作后不久,我的生活又开始窘迫。
一年前的春天,得知能到协和实习后的下一个周日,我趴在川西邛崃县小南河河滩的一棵倒下的枯树上,一口气写了十多封信,向曾经多次借过钱的亲戚、老师、同学和朋友“最后一次”开口,终于筹措到了到协和实习的费用。
不幸的是,这笔钱比原计划提前用完,剩下的几个月的生活费没有着落。雪上加霜的是,过段时间还要回成都华西医科大学参加毕业活动,花销应该不小。
于是,我决定在实习的同时,上街打工挣钱!
也许由于平时用脑较多,说到打工,我想到的都是体力活儿。
我首先来到离医院走路只需要十多分钟的北京火车站。
货运处的管事人听我说明来意后,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长长地吐了一口烟,说:“这活儿太累,不合适你!”。我辩解说我背两三百斤都没有问题,但他还是“残忍地拒绝”了我,建议我去洗车的地方看看。
于是,我来到崇文门路口东北角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后来被对面那家以眼科闻名的医院收购,辟为东院区。
那时北京没有多少车,基本上没有正规洗车场,最多见的是人拎着水桶在路边擦车。前几年城乡结合部还能见到这种原始的洗车方式,搞得地上都是脏水,结冰后导致行人跌伤,电视台曾多次曝光过这种不文明行为。
然而,在北海公园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的1993年春天,我的思想觉悟和法律意识并不高,我渴望被吸纳入这一组织。
我看到酒店停车场的北头有一个人拎着水在擦车。我走过去和这个看起来比我还小很多的少年聊天。我问他水从哪里来,他说从酒店的厕所里。我说我也想洗车,问他能不能加入。他回答说他管不了,说这一片儿都归一个叫黑哥的人管,黑哥每天下午来一趟,收完钱就走人。
我问他洗一辆车收多少钱,他说2块。我又问他能得多少,他说2角。
我觉得黑哥这称呼跟黑社会似的,剥削也太厉害,我就不敢也不想去找了。而且看到少年那皲裂的手,我果断放弃了。因为实习时我要跟着老师上手术,要刷手消毒,如果手上有伤口就不能上手术了,否则可能引起病人感染。
虽然擦车计划泡了汤,但我得到了宾馆可能需要临时工的信息。随后几天,我走遍了医院附近的所有大饭店:和平宾馆、北京饭店、台湾饭店(推倒重建后称华尔道夫)……
我希望能在厨房或者洗衣房找点儿事干。难过的是,都无功而返。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终于在建国门附近的海关总署找到了一份工作!
海关总署的停车场需要一名临时工,每天下午2点来停车场,接替看门的大爷,负责登记车牌和抬杆放行,6点后离开,报酬2元,当天支付。
这份工作然我欣喜了整整一个晚上。然而,挣到了6块钱后,我忍痛中止了“合同”。那时我已经确定留在妇产科而且正在妇产科实习,不幸被一位姓马的总医师盯上,他每天都排我上台拉钩,让我很难在下午一点之前从医院溜掉。
其实上手术也有好处---可以得到一张误餐卷。那个时候,误餐卷对我是一笔财富,对无意之中克扣实习医生误餐卷的老总,我愤怒几乎得要以“贪污罪”告发。这也让我工作以后有个原则:忘带饭卡的时候,谁的饭都可以蹭,但绝不蹭学生的。因为,他们当中或许有和我当年一样窘迫的人。
欣慰的是,尽管马领导让我没有机会上街打工,但从来不克扣误餐卷,还开玩笑说我在长身体,偶尔会多塞给一张。
干得最长的一次工作是在医院对面的餐馆洗碗。
那时东单北大街上新开张了一家“公子快餐店”的饭馆,我从报纸上看到招聘广告(有图,后补)后,剪下来拿着去应聘。有了前几次说自己是大学生反而被人诘问的经验,我没有说我是学生,更没有提对面的医院。
我如愿地得到了一份收盘子和刷碗的工作。时间挺好,每天下午6点到8点。由于快餐店就在医院东门对面,我担心被老师和同学认出来,每天我一进饭馆与厨师打个照面后,马上戴上从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很像回事儿。
我的工作得到了老板的夸奖赏,但十多天后我还是辞掉了这份工作。并不是因为累,而是饭馆离医院太近,容易暴露。期间我多次见到某个带我的老师(不点名,因为现在是知名专家了)带着熟悉或不熟悉的女孩子来吃饭。他们很轻松地说说笑笑,我却非常紧张。
更重要的,以这样的挣钱进度,挣生活费都难,更不用说挣毕业的花销!
我决定终止打工,再次借钱。
由于在一年前那次集中向老家人借款的行动中,我已经使用了“最后一次”这个词,我决定在北京,向没有借过钱的人开口。
一位是我在肾内科实习时管过的病人,中学老师,姓李。李老师的丈夫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博士研究生导师,姓成。李老师住院期间我管得很细,他们很欣赏我,出院时给我留了纸条,说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他们。
我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他们的家,房子很小。听我磕磕巴巴说明来意后,成老师说,李老师生病提前退休,女儿在美国念书,家里也不宽裕。但是他说既然我找到了他们,自然是要支持的!他借给我200元,强调不必着急还,等手头松了再说。
另一位是我老乡,就是高中毕业时和我一起乘车,客车起火被烧卷了头发的陈同学。陈同学读的是工科院校,学制比我短两年,毕业后分到了北京某研究院当科研人员,刚刚工作不久,还和一个老乡谈着恋爱,应该并不富裕。尽管如此,陈同学还是很爽快地借了我200元钱,他也“荣幸地”成为我大学期间的最后一个债主。
有了这两大笔借款钱后,我再也不用去打工了,回成都参加毕业活动的路费、聚餐费、买小礼品等,应该够了。
十多年后,岳父的外甥女从广东梅州到北京上学,她毕业时我执意给她500块钱。2009年我去深圳开会的时候,她特意请假给我当导游,带我登上了领导人南巡时登过的那座山……
毕业季,分享这段求职和打工经历,并不是为了炫耀。在崇尚“高帅富”的年代,痛说家史早已过时。但是我想说,正是因为有了这段经历,我更理解那些还在困境中挣扎的人。任何时候,我都会避免伤害那颗需要帮助的、但同样有自尊的心……
我还以为,人没有些经历或者苦难是很难成熟的。正如2006年我经管过的那位天后明星,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出生缺陷,可能不会有后来的公益行动---她是我尊重的为数不多的娱乐圈人士。
最后,摘录美国现任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在他儿子初中毕业典礼上的发言,作为结尾:
“在未来的很多年中,我希望你被不公正地对待过,唯有如此,你才真正懂得公正的价值;我希望你遭受背叛,唯有如此,你才领悟到忠诚之重要;我会祝福你时常感到孤独,唯有如此,你才不会把良朋益友视为人生中的理所当然;我祝福你人生旅途中时常运气不佳,唯有如此,你才意识到概率和机遇在人生中扮演的角色,进而理解你的成功并不完全是命中注定,而别人的失败也不是天经地义;我祝福你遭受切肤之痛,唯有如此,才能让你感同身受,从而对别人有同情的理解。”
共勉!
(2017年7月14日整理于重庆悦来国际会展中心温德姆酒店)
老师郎景和院士说:书写是一种对自己真实体验和庄重仪式。在高铁票售罄,回不去老家的夏夜,整理这些文字,与自己对话,与朋友分享,也是一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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