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离去之前》(连载十八)—试验化疗

2016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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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肉体、精神的折磨与痛苦,都助我在“成为更好的医者”的修炼之路上,谦卑前行。

我亲身经历了每一项过去施于病人身上的治疗,也亲身体会了每一种治疗会产生的身心不适与影响。这一切肉体、精神的折磨与痛苦,都助我在“成为更好的医者”的修炼之路上,谦卑前行。

我用自己的身体,试验新的化疗

在病理检验确定罹患B细胞淋巴瘤后,计算机断层、正电子摄影等影像检查显示,我的淋巴瘤有6厘米,有七成的机会可以用药物控制,胜算不低。和我的医疗团队共同讨论治疗策略时,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采用当时台湾可能还没有多少人尝试的,强度最高的14天高剂量化疗疗程,即以四种药物组合,14天打一次。

是的,我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一次对自己的“人体试验”。

一般的化疗疗程是21天进行一次。然而,当时我看到德国的报告,14天内密集注射,把注射密度调高,治疗效果更佳。我的主治医生、血液肿瘤科林炯森医生也早已看过德国的资料,但因为尚未有台湾地区的报告,这种高剂量的疗法对于台湾人的体质是否合适?有无同样的效果?这都是未知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药物剂量越高,并发症和副作用势必也越大。

林医生决定支持我冒一次险,不只是因为我对癌细胞的了解,明白在起初面对较大的肿瘤时,一鼓作气密集打击或许胜算较高,更是因为我身负院长职务,14 天一次、缩短时间的疗程,对于行政职务执行的影响,或许会降至最低。

两个月急剧瘦了11公斤

化疗期间,我仍然照常办公,但我没有想到,化疗的副作用那样强大,它吃掉我的肌肉,夺走我的声音,我几乎是每天靠着意志力支撑不断颤抖的身躯,甚至每回都会经历一次大约7天完全失声。

化疗药物中有一种高剂量副肾皮质荷尔蒙,是一种类固醇,它一开始使人精神亢奋,然后会渐渐让人体中枢肌肉萎缩。我一开始做化疗时,精神状况很不错,每次在病房打完药物后,就回到办公室处理公务。

然而从第五天开始,出现了很特殊的副作用──我完全失去了声音!这在临床上较少见,但我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样会持续7 天;前后6 次化疗,没有一次例外。而中枢肌肉也一次一次萎缩,让我的体重在两个月内由80 公斤急速降到69公斤,掉了11 公斤。

我还记得在第二次化疗期间,由于白细胞数目回升,我自认免疫状况不错,还出席医策会举办的“两岸院长论坛”。在台湾医院经营管理最突出的长庚医院引发现场热烈反应的分享之后,我以沙哑的声音,硬撑着上台讲完“传统价值,当代经营”的主题,阐述了马偕医院与一般财团法人医院不同的核心价值与使命,如何在结合传统的价值下,推动现代化的经营。

当时,外界对我生病之事还一无所知。演讲结束后,我听见台下传来如雷的掌声,内心暗自窃喜的却是:所幸,他们没有看见我颤抖得如“猫王”的双腿。

做个称职的病人

过去二三十年来,我细心提醒我的癌症病人们,要如何注意自己的体温、体重、血压与尿量等变化。如今,我也每天提醒自己:每天早晚量两次体温和血压,记录自己的饮食,用尿桶小便以便测量排尿量。经过这些临床考验,我可以自豪地说:我不只是一个称职的医生,也是一名称职的病人。

但是再怎么认真,都没办法百分百3 地预料到药物会在自己身上产生什么样的作用,有些副作用是普遍性的,有些副作用则有个别性差异。像是治疗淋巴癌,在化疗的同时,得配合高剂量的类固醇,除了让我的肌肉萎缩,还为我带来了血糖升高的副作用,这是化疗病人都该注意的──特别是采用高剂量类固醇的淋巴癌病人,但我的反应确实特别显著。

由于类固醇会影响糖类代谢,曾让我的血糖飙升到每百毫升超过200 毫克,远远超过饭前100、饭后140 的标准值。于是,在替病人打针40 多年后,也第一次把针扎在自己的皮肉上,每天得打四次胰岛素,我把自己的身体分为4 个区块,每次注射不同部位。

我真的像参加了一场自己当初想策划的“安宁病房一日体验”一般,参加了一场“癌症化疗体验营”,亲身经历了每一项过去我施于病人身上的治疗,也亲身体会了每一种治疗会产生的各种身心不适、会对生活造成的影响,甚至还“加码赠送”。

脊椎穿刺引发了剧烈头痛

我的淋巴肿瘤在副鼻窦,位置接近脑部,但由于脑部有血脑屏障,化疗药物不容易进入中枢神经,若有癌细胞,恐会遗漏,因此必须以脊椎穿刺把药物直接打入中枢神经内,我前后做了四次。

一次,做完脊椎内化疗后,我突然出现剧烈头痛,那种疼痛不是忍耐、变换姿势或吃止痛药可以缓解的,我只能全天卧平躺。后来发现,是脊椎注射造成硬脊膜破洞,让脑脊髓液渗漏所致;要补上这个洞,一般便是打入自己的血液,利用血液在脊膜处形成血块的特性,先补上破洞,堵住脊髓液,再慢慢等待自体修复。

过去,我们替不少剖宫产的产妇注射过脊椎麻醉,有时会引发脊膜因破洞而致脊髓液渗漏,引起严重头痛,常需注射自体血液于穿刺处“补破网”,堵住脊髓液渗流。我竟连这个部分也彻头彻尾体验了一次,这才明白,那些妈妈是在忍受如此令人痛不欲生的折磨,展现出为母则强的韧性多么强大。我这名男性妇产科医生,也终于可以大声说:“这种痛苦,我知道!”

在试炼之路上,谦卑前行

我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生病之后,除了在经年医疗训练的科学思考中寻求解答,更深刻地寻找灵性层面的省思。患癌、抗癌对我而言,是一条试炼之路、恩典之路,更是学习之路。我的心全然贴近受苦的心灵,我学习放弃自我,全心仰望神。

多年前读到关于圣弗朗西斯的记载,他向神祈求让他亲身经历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的痛苦,并在痛苦中体验上帝救赎的大爱,据说神就照他所求应允了他。这个传说经意大利画家乔托画成如今卢浮宫的名画。

于是我向天父上帝祈求,求他在试炼的路上,再一次让我深刻地学习爱人如己,祈求他进入我心里、鉴察我,看我里面有什么恶的,洗净我,让我真心跟随、服侍。

如果经历这一切肉体、精神的折磨与痛苦,旨在教导我更贴近生命、体察人性,关照众生时更深刻、平抚苦难时更同感,我会平静接受这一切天赐的磨炼,驱使自己在“成为更好的医者”这条修炼道路上,谦卑前行。

淋巴癌的标准治疗药物

淋巴癌的标准治疗药物组合为“R-CHOP”(Rituximab+CHOP)。Rituximab 是一种抗CD20(B细胞表面抗原)的单株抗体,可借其与CD20 抗原结合,引起免疫反应,达到消灭淋巴癌细胞的目的,是一种相当有效的标靶治疗;CHOP 则是四种化疗药物的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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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化疗,连载,试验,淋巴癌,类固醇,药物,脊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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