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视角评析社会资本自建医院

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 Bourdieu），在1980年正式从社会学的意义上提出“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这个概念以来，便逐渐引起全球的广泛关注。

目前，社会资本的概念虽然没有权威性的统一定义，但各方基本认同哈佛大学社会学教授罗伯特·普特南的定义，即把它理解为“能够通过推动协调的行动来提高社会效率的信任、规范和网络”。因而，社会资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理解：一是社会资本是与公民的信任、互惠和合作有关的一系列态度和价值观；二是社会资本的主要特征体现在那些将朋友、家庭、社区、工作及公私生活联系起来的人格网络；三是社会资本是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的一种特征，它有助于推行社会行动。从经济学角度来说，社会资本理论进一步发现，当各方都以一种信任、合作与承诺的精神来把其特有的技能和财力结合起来时，就能得到更多的报酬，也能提高生产率。在新经济中，社会资本已经成为科技创新的一个关键因子。由此可见，社会资本不仅与经济发展有关，而且与社会各方面的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此，社会资本进入医疗领域具有天然的合理性。

自2009年新医改实施以来，政府鼓励社会办医的政策不断涌现。在2010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举办医疗机构意见的通知》下发后，社会资本参与办医的力度明显加大，无论是从民营医院的数量还是床位数量来看，其增长速度明显加快。统计数据显示，民营医院在医院数量上2011年比2010年增长了19.4%，床位数量方面2011年比2010年增长了23.4%，增长幅度显著高于往年。

社会资本投资医院模式

社会资本以何种方式进入医院产业，完全取决于自身所掌握的资源禀赋情况。社会资本投资医院产业，其模式无外乎以下四种：自建/合建新医院（合建包括与政府部门、公立医院、境外医疗集团、医学院校等）、并购医院（包括公立医院、企业医院、民营医院）、参股医院、以托管或联盟等契约形式管理院。

社会资本所掌握的资源禀赋情况主要指：

一是社会资本通过合资或合作等方式所能够使用的品牌情况，包括大型公立医院、医学院校或海外医疗机构的品牌；

二是医生资源情况，社会资本所拥有医生数量的多寡，尤其是具有高级职称的医生数量，其中是否能够找到可以共同合作的医生团队又要比单个医生更为重要；

三是资金实力，医院作为典型的高投入、长周期行业，对于资金的需求往往是巨大的，平均每张床位的投资额度基本是在100万元以上，高端的甚至是超过300万元；四是公共关系，地方政府对于医院项目的支持力度和具体优惠政策，如土地、人事、医保等方面。

社会资本新建医院的困难抉择

社会资本新建医院面临以下五个方面的选择：

一是区域选择。

我国医疗资源的分布极不均衡，体现在城市与农村之间、东部与西部之间、大中型城市与中小型城市之间。区域医疗资源的丰富程度也同时决定了社会资本进入市场的难易程度和日后的医院经营难度。此外，还需要考虑当地政府支持政策、区域经济发展程度和发展潜力、人口状况及不同年龄段的构成、城市的辐射能力、交通便利条件等诸多因素。

二是医院类型选择。

对于社会资本来说，投资医院的类型选择主要包括：综合性医院、专科性医院和高端医院；还有的医院是在综合性医院内部扩大高端服务比例，希望做到高端与中低端全覆盖，而每种不同类型的医院对应着不同的盈利模式。

三是规模选择。

截止到2014年末，全国床位超过800张以上的大型医院数量为1369家，其中超过4000张病床以上的巨无霸医院也达到10家以上。与国际相比，国内的医院更偏重于追求医院的规模，超大型医院（2000张床位以上单体医院）比比皆是。 过大的规模，对于医院经营来说，带来的不仅仅是患者的增多而且还可能是巨大的财务负担。 美国《贝克尔医院评论》的历年报告均显示，医院的规模与收入并不成正比。榜单中许多6、700张床位规模的医院与1000多张床位规模的医院年收入大抵相当甚至更高。

四是医院管理模式选择。

社会资本投资医院的最大困难要算是医院的管理，社会资本在医院管理方面尤其是大型医院管理方面往往缺乏经验和管理人才。如果在医院管理方面跟不上，那么未来的经营风险则难以估量。我们也看到一些民营医院在投资建设好医院以后，转而委托公立医院进行管理。如河南末大型民营医院在建成之后，转而委托郑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管理。在国外，也有许多单体医院委托给专业的医院管理集团进行管理，随着国内医院管理集团的逐步发展壮大，社会资本通过与专业医院管理集团进行合作办医的模式也将会日益增多。

五是人才管理模式选择。

医院作为知识密集型的服务行业，人才是医院经营的重中之重。公立医院垄断着大量的优质资源，尤其是在人才方面。

如何吸引、发展和保留人才，如何制定人才激励机制，则是医院人才管理的核心。社会资本办医对于人才的引进大多依靠丰厚的待遇或者实施股权激励，但是医生对医院的选择不仅仅看重这些，医院能否提供适宜的科研平台、良好的职业发展、有无足够的学术交流机会，对于医生来说也都是有着重要的吸引力。

社会资本自建医院的优势

一是体现管理优势。公立医院长期以来没有建立起现代化的管理体系，如果不是社会资本自建医院，而是由公立医院进行委托管理或是公立医院在合作医院中占有较大管理权，那么很难发挥出企业化的管理优势和机制的灵活性。如长庚集团，就是通过自建厦门长庚医院在管理方面完全拷贝台湾长庚医院的运营管理模式实现高效运转；而在北京清华长庚医院的项目上，由于缺乏话语权最终只能将其出资部分作为捐赠而退出该医院。

二是实现医院与企业融合。2014年，阳光保险集团与潍坊市政府合作兴建阳光融和医院，医院定位于“保险+医疗”模式，利用保险与政府合作，推出与医疗紧密结合的健康保险专属产品，保险责任范围内，客户在基本医疗范围内可报销100%，医保范围外报销比例最高也可达100%，推出“直赔式”服务，患者和医院实行实时报销结算，从而大幅降低患者医疗费用，让客户享受便捷服务。这种通过医疗与企业主营业务的融合来促进企业发展，也必然要求由企业来自建医院，才能够满足企业的发展战略和需求。

社会资本自建医院的劣势

一是保险与政府购买服务歧视。基本医保、商业医保和政府投入是医疗机构运行经费的重要来源，但目前公立医疗机构抢占了绝大多数的医保基金,基本医保用来支付社会医机构的费用十分有限,而实际上也只有1/3的社会办医院享有医保；商业医保由于总体发展水平低,与医院的信息网络和合约机制尚未建立，面临严重的逆向选择威胁，尚无法成为社会办医补偿的主渠道之一；政府购买社会办医服务，更是缺乏相关制度。而德国对纳入规划的医疗机构,无论公立还是私立，都承担投入责任。德国医院采用的是投入成本和运营成本各有其补偿来源的“双重补偿”方法,即通过州政府取得政府投资和通过疾病基金会(及私有患者)取得经营费用。

二是医师来源短缺。公立医院对医生的垄断优势,导致社会办医较难招录到高质量的医生。虽然医师多点执业政策已经出台，但实际能够流动的医生数量仍然稀少。如郑大一附属院一家医院拥有的博士以上学历的医师数量占据该省的一半以上，可以想象社会办医在当地去招聘高素质的医生其难度不言而喻。

三是回报周期较长。对于社会资本自建/合建医院来说，从医院立项、选址、建设到筹备开业，耗时至少两、三年以上，此外医院运营至盈亏平衡又需要3~5年的时间。从现实来看，一家规模相对较大的医院其投资回收期普遍都要超过8年以上，对于社会资本来说无疑要承担较大的资金压力。

社会资本自建医院建议

一是适宜规模。中国企业多喜欢贪大求全，对于社会资本自建医院来说，往往也是如此。如厦门长庚医院，开业八年来床位开放数量也仅为750张，只占其建设床位（总规模2000张）的37.5%。又如北大国际医院，核准床位1800张，自开业以来床位实际使用率也不尽人意。社会资本的自建医院如果不顾自身实力盲目贪大求全，未来医院的运营必将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

二是精准定位。医疗市场的竞争日趋激烈，对于社会资本自建医院来说，必须对医院进行精准定位，在公立医院的强大包围下树立自己的鲜明特色，才有机会脱颖而出。

即医院应当确定面向哪类群体，服务的主要对象是谁，然后确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并从何种途径迅速占领锁定市场。

三是模式创新。对于医疗服务市场的后来者，如果不能够进行模式创新，紧随公立医院后面亦步亦趋，必将无法超越。模式的创新包括医院与医生的新型合作模式、医院的管理模式、医院融资模式等。只有通过创新，才能够有机会实现弯道超车，在竞争中获得较好的市场优势和良好口碑。

本文作者为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医疗管理研究中心、对外经贸大学中国经济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从事医院资本运作、医院管理、互联网医疗、卫生经济等领域研究，出版《医院产业资本运作与集群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