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零加成”与医改的方向

【导读】“药品零加成”被当成解决“看病贵”难题的重要举措，但这种措施显然没有办法最终降低病人治疗的费用。问题出在哪里呢？其中有很多深层的原因。

药品的加成一直是医院的重要收入之一，医院发财了，民众就会多花钱，于是很多人坚信，“看病贵”的问题一定是由此产生的，那么要彻底解决“看病贵”的问题，就必须从药品的加成开刀。这种想法的思维逻辑很明确，只要药品不加成了，医院开出的药品不贵了，看病的费用就会降下来。

对于不了解医疗行业收入构成的民众来说，将药品的加成当作“看病贵”的根由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民众所能看到的最不合理的东西之一，由此使他们有理由渴望医院降低药品的费用。

但是，对于把控医改航向并且了解医疗收费详情的行政部门来说，如果只是简单地顺应民众单方面的诉求而将药品加成取消的话，也许会带来更多的麻烦，最终不但不能降低病人的花费，反而会使全部医疗费用增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完全相反的结果呢？这主要与医疗的链条上各种人士的切身利益相关。

首先，与医院的利益有关。对于所有的医院来说，其相当可观的收入都来自药品的加成，这种加成的存在，给医院大量用药提供了充分的理由。药品加成一旦取消，医院不可能靠开药赚钱了，而其自身还必须生存，于是就不得不另辟他径。医院最常见的对策是提高服务费用，或者干脆从检查检验等收费中给予弥补。医院是一个独立的经济实体，他们虽然肩负着公益的职责，但从骨子里是不希望让“看病贵”这个问题得到解决的。看病真的不贵了，意味着医院的收入要降低，这是任何一个院长和医生护士们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药品零加成”这个政策一旦出现，医院会立即做出相应的对策，他们会绞尽脑汁保证病人整体的花费不会明显降低，如此才能保证医院顺利运营。如果院长们足够聪明或者管理得足够出色的话，他们还会成功地让病人花费更多的费用，这便是出现截然相反结果的重要原因。

其次，与医生的利益有关。在多年的药品营销模式中，有关药品的问题，医生和医院的利益基本是重合的。医生的收入来自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灰色的部分，这部分收入只有医药代表和医生自己知道；另一部分则是工资或者奖金卡里发放的那部分收入，那是医生合法的收入。表面上看，医生的灰色收入与医院无关，所以院长们应该竭力抵制这样的行为，但它却直接刺激了医生开药的热情，最终受益的还是医院的整体收入。这种客观的事实决定了每一个院长对药品回扣的态度都必然是暧昧的。公开场合里，院长们也许会义愤填膺地痛斥医生的职业道德，而背地里却巴不得医生往死里开药。医生的贪婪给医院带来了效益，院长们没有理由不热爱这样的贪婪。

“药品零加成”政策实施后，医院该得的份额没有了，但医生作为灰色收入的部分不但没有消除，相反，为了提高药品的销量，药商甚至会加大刺激医生用药的力度。药品最终的使用是由医生决定的，医生的积极性如果因此而不减的话，药品的用量是没有理由减少的。这使得医院和医生的利益最终出现分歧。医院不能再靠药品赚钱了，但医生却可能赚更多的钱，这种利益分配的不均会使院长们最终放弃暧昧的态度，转而大力度整治药品的使用，于是最终可以肯定的是，医生开药的数量一定会下降，这将是必然的结果。

医生不可能靠药品赚太多钱了，失落的人们会渴望从其他途径赚钱，此时恰好又会与医院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双方的利益再次朝着相同的方向汇合，大家齐心协力开动脑筋想赚钱的时候，路子一定会是一条康庄大道。这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做法，一般都不会让医院和医生受穷。大家不受穷了，医疗费用就一定不会下降了。

第三，与药企的利益有关。“药品零加成”的政策，表面上看只是影响了医院售出药品的价格，药企的出厂价格不会出现大的波动，但由于市场的极度萎缩，最终必然影响药品的生产。药企也要生存，为了生存他们会做出生产和经营策略的调整。以往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直接的结果就是普通药物很快退出市场，最终被利润高的昂贵药物取而代之。“药品零加成”的政策本来是想降低药价的，最终却从源头上刺激了药企提价的冲动，药品出厂的价格提高了，治疗费用新一轮的上涨就必然会开始。

为了解决“看病贵”的问题，有关部门做出了“药品零加成”的英明决策，这种做法本身是为了解决矛盾，而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最终反而加深了原有的矛盾。

一个好端端的医改政策，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的瑕疵，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结果呢？这现象会让人想到老中医看蛋疼时常说的一句话，叫治标不治本。

表面上看，药品贵确实是造成看病贵的罪魁祸首，但这只是所谓的“标”而已，并非真正的“本”。那么所谓的“本”到底是什么呢？对于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都清楚，只是大家都在装糊涂罢了。

那么，医改究竟应该怎么改，应该朝什么方向走？这问题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市场与非市场两条路。无论选择哪条路，其实都是真正的康庄大道，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行政部门要懂规矩，如果制订规则的人总不按规矩出牌，那游戏就没有办法玩了。

（野夫，资深互联网医疗观察者，微信号：willine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