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系统内部的贫富差距

文｜野夫

【按】国内有不同级别的医院，医院内部有不同级别的医生，由于医疗已经完全市场化，使得医疗系统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化，这样的分化不但加剧了医患矛盾，也严重影响了医疗市场的健康发展。野夫博士对这种分化的危害进行了详细的论述。

任何一个城市都有民众心目中最好的医院，也有不好的医院。疾病是一种生死攸关的东西，看病一般意味着救命，因此但凡有些门路或者条件的患者都会到好的医院看病。同样，在任何一个医院内，也都有好医生和坏医生，主任教授肯定和实习医生的技术不同。即便同一级别的医生，也会因为掌握资源的不同而有着不同的口碑。病人就医时，每个人都会希望遇见一个好大夫。在只谈技术不谈价钱的情况下，病人对好医院和好医生的痴迷只能造成不同医生工作量的差异，不会导致贫富差异，而一旦将工作量和收入水平挂钩了，医生中的富翁和穷光蛋就出现了。这是整个医疗行业被推向市场的伟大功绩。

在非盈利的医疗市场中，分级诊疗是被严格贯彻实施的，怎样的疾病在怎样级别的医院中完成治疗，都有严格的规定。在这样的体制中，医生尽管存在技术水平的差异，却不会有收入水平上过分的差异，医生的技术水平是不能直接转换为价值的。

然而，一旦到了市场经济中，每一个医院都是一个经济独立核算的实体，到了医院内部，每一个医生也都成了最基本的经济实体。医院和医院之间需要竞争，医生与医生之间也需要竞争。此时医院和医生的技术水平会直接转化为价值，最终影响医生的收入。

按理说，既然医疗机构和个人都处于一种市场环境中，对每一个个体都会意味着巨大的商机，但非常遗憾的是，市场之外的因素使不同个体处于一个不公平的竞争环境中，医院和医生出现了明显的两极分化。

在医院层面，大医院和小医院要在一个起跑线上进行竞争，这对小医院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大医院掌握着最顶层的优质资源，他们在市场中处于一个绝对的垄断地位，小医院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可能有生存的空间。结果便出现了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局面。

在医院内部，同样存在激烈的竞争。医生的水平不同、地位不同、名声不同，拥有的病人资源也不会相同。而在几乎所有的医院和临床科室中，医生的收入和病人数量和工作量是直接挂钩的。由此会带来医生收入水平的明显分化。

在完全意义上的市场经济中，处于劣势的单位或者个人并非没有提升的空间，只要经过努力，地位随时可能发生改变。但是，如今的医疗市场并非真正的市场，这里有太多体制的因素在干预，这体制不但赋予了大医院和公立医院无与伦比的优越性，更使体制内的某些个体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拥有优质医疗资源的权利。这些非市场因素的存在，使市场中各种分化日益加剧并最终固化，小医院的医生和他们的医院永远只能是政府接济的对象，而大医院的医生和他们的医院则成了绝对的暴发户。这便是目前本国医疗市场的现实。

医疗市场这种不均衡的发展危害严重，其第一项危害就是造成了医疗资源的极大浪费。当整个社会都对小医院进行歧视而蜂拥至大医院看病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都会处于一种饥饿状态，他们会有大量的人员、仪器设备和场地的浪费。而这又会造成恶性循环。看病本来是个经验科学，看的越多，经验越多，效果越好，病人就会越多。当几乎所有的病人都跑去大医院排队看大医生的时候，所以其他医院的资源便白白被浪费了。

而在大医院内部，也同样会存在资源的浪费。在大医院的科室内部，表面上大家都很忙碌，实际上资源依然在不均匀分布，科室领导或者受政策特殊关照的医生会有大批的病源，有些医生却干着急看不到病人。这样的情况也会大量存在。这些医生并不是不会看病，而由于现实的原因，他们确实看不到病人。这无疑也是一种巨大的资源浪费。

医疗市场不均衡发展的第二个危害是加剧医患矛盾。单靠技术实力获得的垄断地位，符合市场经济的规律，不大容易带来社会矛盾。而一旦其他因素助力于垄断，就很可能影响整个市场的价值观。价值观变了，医生的眼里就只剩下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个病人都是被随意宰割的羔羊，医患矛盾怎可能不激化？

医疗市场不均衡发展，最终将对整个医疗市场的发展产生严重影响，这种影响不仅局限于小医院小医生身上，也会反过来间接影响大医院和大医生自身的发展。

如今大医院动辄年收入数十亿，表面上看风光无限，不需要为生存担忧。如果完全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则经营的话，这样的医院会很轻松。但是，非市场的东西给他们带来垄断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弊病，使得他们又不得不面对很多难言的苦衷。

由此可以看出，医疗市场本是一个整体，不同级别的医院和医生都是这个整体中必需的成分，大家有共存的理由。而如果用人为的因素强行将医院和医生分为三六九等的话，最终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这大约就是医改真正要关注的内容吧。

文｜野夫  微信：willinew

医学博士，中山大学博士后，资深网络医疗评论人，贝壳社BioMan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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