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观察|从协和医院专家“被出诊”说起

民营医院发展最致命的短板是人才匮乏。因此公立医院里面那些声名显赫的大医生，对于有人才“饥渴症”的民营医院来说，自然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如何跟这些公立医院的大医生绑定，进而鼓吹医疗实力雄厚，是很多民营医院发展的必经之路。有些医院甚至铤而走险，做出各种欺诈患者的行为。尤其在“互联网+”的时代，移动医疗让各类问诊网站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很多人当遇到身体不适首选不是去医院，而是问度娘或是打开问诊APP。

健康界调查发现，由于网络问诊乱象丛生以及医院发布虚假专家信息违法成本过低，一些医生时常被侵害肖像权甚至名誉权，但维权成本过高也让大多数医生选择忍气吞声，不了了之。法律界人士认为，对虚假医疗信息的放任，不仅侵犯医生的权益，对迫切需要救治的患者也是莫大的伤害。

侵权行为一：医生名字出现在自己从未去过的医院网站

最近，有位同行无意间向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万希润教授打听某民营医院手术室条件如何，这一问把万希润问得一愣：自己连那家民营医院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也从未与那家医院有过任何接触，怎么会了解其手术室条件呢？同行当即拿出手机，点开那家民营医院官方微信公众号，一篇介绍出诊信息文字里赫然出现了万希润和协和另外几名医生的名字！

无中生有的信息把万希润气得够呛。万希润仔细一看，文字不仅把自己当成了坐诊的专家，连另外几位医生所在的科室和专长都写错了。“文章里说我在那家医院用宫腹腔镜给患者治疗宫颈息肉，这不是胡说吗？做宫颈息肉根本用不着腔镜！”万希润就此接受健康界采访时气愤地说，医院的行为不仅侵害了自己的名誉，更加毁坏了自己的名声。

在简单交涉后，对方医院删除了那篇涉事微信，院领导也亲自来到协和医院向万希润道歉，这才草草了事。不过，万希润同时坦言，自己多年来遭遇的侵权行为远不止这一起，几年前，自己的名字也曾经出现在一家名字为“军事科学院某医院”的医疗机构中，一名协和医院的同事照片还曾被放在外地公共汽车广告上。

北京协和医院变态（过敏）反应科主任尹佳在2013年也遭遇过一次“被出诊”。一位前来找她就诊的患者突然问她是否曾到过西安出诊，因为在网上看到她在西安出诊的信息。尹佳上网一搜索吓了一跳，自己被挂名到了西安某牛皮癣治疗中心名下，专业擅长里还增加了皮肤性病！但尹佳从未在西安出诊，专业领域是变态反应，而非皮肤性病。

为了净化医疗广告环境，去年，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中国医师协会副会长凌锋、中华医学会变态反应分会主任委员尹佳等人以个人身份联合发起网络曝光“名医被出诊”活动。据业内人士介绍，虽然没有做过严格统计，但从观察来看，男科、妇科、不孕不育、皮肤性病科是被出诊问题的重灾区。”

侵权行为二：一段医生本人从未见过的聊天记录

在百度搜索“在线问诊”，马上就能出现两百余万个结果。健康界随便点开一个网站，并提供疾病症状，网站中的“专家”就会建议服用某种药物或到某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北京一家三甲医院医生告诉健康界，上月曾有一名患者带着与他的在线问诊聊天记录来就诊。上面回复患者的医生不仅是自己的名字，名字旁边竟然还有自己的头像。

从业医生必须有执业医师资格，但是网络问诊的“医生”真实身份很难验证。事实上，在门诊量较大的情况下，几乎每位医生特别是副主任级别以上的专家平日工作都很繁忙，基本上无暇在网上解答患者的问题，大多数医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网上“被回复”了患者。

侵权行为三：“***专家语录”四起让本人备受困扰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网上开始流行起“钟南山语录”。无论是“钟南山说转基因致癌”，还是“钟南山力推六大养生方案”，只要沾上他的名字，就会立刻在社交网络上疯传，这着实让钟南山痛苦不堪。

“我曾经收到过老战友寄给我的广告，上面说钟南山通过某种方式手到病除，我看了以后哭笑不得，最后我只能写信给那家刊登广告的传媒机构，表示根本没有说过有这样的治疗方式。”钟南山此前接受健康界采访时透露，很多在网上疯传的内容根本不是他讲的，因此自己现在只能通过中国工程院去进行声明。

举证易维权难

医生作为社会中一种特殊的职业, 权利理应得到保护，面对医生权益受到严重侵害，社会要积极采取对策，维护医生的尊严和权利。但遗憾的是，在社会缺乏诚信的当下，医生被侵犯肖像权和名誉权，时常遭遇举证容易、维权困难的尴尬。

首先，一些聊天过程的截图目前还不足以作为有效证据，除非该截图获得了相关部门的公证，而所有公证材料需要举报人自行提供。其次，如果是网站提供咨询，“专家”并没有进行实名制认证，对这些人的身份也存在监管的真空地带。

有时专家只是受邀去过一次某民营医院，广告就成了“专家坐诊”，甚至专家本人从未到过这家医院，照片也会被拿出来用作宣传。医生面对这种情况经常只能要求对方将广告撤下，而更多时候，医生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民营医院用大型公立医院专家为自己打广告几乎没有任何违法成本，这是导致虚假医疗广告泛滥的重要原因。此外，医生时常碍于同行“面子”，也不愿花费太多时间成本去维护自己的权益，模糊的态度让很多医疗机构宣传时打着“擦边球”。鉴于此，社会亟待卫生监督部门对发布医疗广告的机构进行暗访巡查和日常监督，及时对违法医疗机构处以停业整顿、警告、责令整改等处罚。万希润认为，现阶段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大对违法医疗机构的惩处力度。

中国医师协会法律事务部主任邓利强告诉健康界，利用某位专家坐诊和网络问诊对自己进行宣传，这样的医疗机构严重侵害了医生本人的肖像权和名誉权，医生可以拿起法律武器主张维护自身权益，如果可以确定违法医疗机构将医生信息用于商业目的，医生可以要求索赔。“无论违法医疗机构是否因此盈利，利用专家为自己进行虚假宣传，最终的受害者都是患者。”邓利强建议，在违法成本过低的情况下，社会应通过媒体、行业协会等机构对不守诚信的医疗机构进行甄别并给予曝光，降低其诚信度，从而净化医疗市场。

不可否认的是，优质医疗资源被垄断也加剧了违法医疗广告大行其道。有业内人士坦言，未来只有医疗市场加强竞争，大家规规矩矩从业，才能逐渐减少欺诈行为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