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是不是更易伤人？

2014年11月20日，秦皇岛北戴河281医院发生一起7死1伤的特大命案，行凶者是一名80后男子，医院的内部职工，自述有精神病史。据初步了解，嫌疑人与死者并无明显矛盾。虽然案件目前正在调查中，但当“精神病”三个字一出现，舆论开始哗然。

精神病人，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一类特殊人群。对待这群人，大众往往会抱着好奇、害怕、同情和歧视的复杂心态。精神病人之所以被如此看待，大多基于人们观察到精神病人在疾病发作时流露出的抑或荒唐、抑或怪异甚至恐怖的思维、表情、语言和行为。这时候，他们一反常态，似乎成为“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似乎已经完全脱离“正常”社会人的样子，成为一群“异类”。

事实上，即使在医学中，精神病学也算得上是一个“异类”，因为它的诊断和治疗方法都比较特殊。由于“精神”被理解为是一种非物质的存在形态，因此对于精神的研究不是按照常规的生理和病理模式开展，而是主要依赖于一种对于病态现象的归类（classification）。对于现象归类的方法，虽然在疾病学的其他分支中也存在，但毕竟有“实体”可追溯。但是，精神病学纯粹是一个描述性现象的王国。因此，要通过药物或某种手段来控制所谓的“病态精神现象”，其难度可想而知。

无论精神病人还是精神病学多么“怪异”，对于生活在社会中的每一个“正常”人而言，最关心的莫过于精神病人“不正常”时是否会对自己造成潜在危害？在这里，笔者简要地对读者做一下科普。

首先，精神病不等同于神经病。精神病通常是指严重的心理障碍。究其原因，目前医学上认为是由于大脑特定部位出现了功能紊乱。而神经病是指神经系统，包括中枢和周围神经系统，出现了器质性病变。简单地区别两者，神经病可以看到病变部位，而精神病看不到。

其次，精神病是一个集合名词，它包含的疾病类型很多，也很复杂。疾病所涉及的范围基本包含了大脑的所有高级功能，后者主要包括认知，情绪反应和控制，感觉的高级形式和人格。因此，精神病科医生通常会遇到形形色色的病人，有人出现幻听，幻视，妄想；有人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要么情绪高涨，说话滔滔不绝；要么情绪低落，失去生活的所有乐趣；有人记忆力出现问题；有人反复地强迫自己完成一件事情；还有一些人，表面看似正常，却隐藏着某种难以启齿的癖好，甚至阴谋，并且难以自拔。因此，当你在说精神病时，先问一下自己，你指的精神病是哪一种？否则就是以偏概全，给这一大群人头上盖顶帽子。

和很多慢性疾病一样，精神病有疾病发作期和缓解期。在疾病缓解期中，精神病人的精神状态通常都较为稳定，能和正常人一样自理生活，正常开展工作学习。而当疾病发作时，病人的精神则呈现出一种病态。

另外，精神病也有病情轻重之分。病情轻的病人一般通过药物治疗、心理治疗或（和）行为治疗等，就能有效控制症状，并且可以不继续发展。病情中度的病人在发病期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干预治疗，病情也能够得到有效的控制。重度的精神病人对社会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因为治疗无效，他们的病情就无法得到控制。这样的病人往往自残和侵害他人的概率较高。

在谈到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时，无论是学术界，还是社会舆论，都应该抱着客观谨慎的态度。就笔者调查了解，涉及暴力的精神病主要有重度的精神分裂症和一部分反社会人格障碍，且施暴患者以男性居多。国外一项针对男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和暴力行为的关联研究显示，施暴行为同精神病人的年龄无直接关联。除了遗传因素，患者的社会生活因素也需要纳入考虑范围。其中不良的成长环境、家庭破裂、酒精药物滥用史、作案和入院治疗次数增加，会使得患者暴力行为发生概率增加。另外，即使是精神分裂症和反社会人格倾向，其下属的亚类精神障碍名目繁多，而每种亚类精神障碍可能导致的暴力行为方式也各不相同，需要区分对待。

值得重视的是，精神疾病的产生不仅仅是由个人的基因所决定，后天的成长环境和生活环境，在精神疾病的发作和恢复中起着重要作用。通常，一个宽松并富于怜悯、同情、理解和支持的家庭、社区和社会环境，有利于精神疾病康复，或者不会致使精神病进一步恶化。反之，歧视、孤立、敌对，甚至仇视的环境，往往会将这些患者推向疾病的深渊。

在欧美国家，"Mad or Bad“ 是一个涉及到精神状态和刑事犯罪经久不衰的话题。那些触犯法律，甚至严重到杀人的罪犯，尤其是那些在刑满释放后再次犯法的惯犯，数量很多。虽然，这些人的作案动机和所需要承担的法律后果与精神病人的不一样，但是，他们重复犯罪的事实类似于某些精神病人疾病反复发作后的暴力行为。而且发展到最后，这些惯犯的精神状态与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有很多相似点。

另一方面，很多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由于对公共秩序具有潜在危害，往往会被司法机关移送到精神病院作单独隔离；甚至被送进类似于监狱的行为纠正机构进行监管，剥夺行为自由，因为对于他们，普通的精神病院中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收治入院不仅对病人无意义，也会增加医院的负担。但是，无论是隔离，还是剥夺自由的处理方式，反过来可能会加重这些病人的病情。这是这部分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的治疗困境。

总之，精神病是很多精神疾病的统称。那些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在精神病中仅仅占很小的比例。而且，在考虑那些对社会秩序有潜在危害的高危精神疾病时，必须弄清楚病人的疾病性质、疾病状态、疾病发作时的严重程度。另外，人的精神活动高度动态且人际互动性极强，一个精神病人的精神病发展状态绝非仅仅是孤立的个人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它是这个人生活的社会环境的集合反映。因为这种微妙的关系，对待精神病人和精神病现象，社会舆论因采取包容之心，并客观严谨地对待。

参考文献：Modestin J, Ammann R. Mental disorder and criminality: male schizophrenia.Schizophr Bull. 1996;22(1):6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