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院长 | 张福春：运筹可持续 决胜老年友善医院年轻态

反其道而行之，北京市海淀医院（下称海淀医院）的发展战略，没有指向“治疗起来有优势”的年轻人群——快周转率、高依从性、低风险、少服务量……而是从全院推广老年医学理念入手，将老年科化为协调平台，建立老年友善医院，并在人才、技术、床位数等皆在平均水平的基础上后来者居上，成为全北京示范单位。

落子如此，院长张福春不认为是“另辟蹊径”或“弯道超车”，“医院战略规划取胜的关键就在于既有全局观，又有长远考虑”，建立老年友善医院是“有心插柳”，至于“柳成荫”，便是顺其自然、顺理成章之事了。

用坐标系说话

在决定全院发展老年医学理念之初，举手赞同的只有发起人张福春自己，“他们想到了医院可能会遇到收益少、诊治难等问题，但医院发展的第一要务是‘可持续’”。

力排众议的过程，张福春没有“拍桌子”“一言堂”，也没有苦口婆心逐个说服，而是建立好各个维度的坐标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摆到桌面上。

国情。“医院发展要有持久力。”截至2016年底，全北京市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口约329.2万人，老龄化比例超过24%，居全国第二；2013年，我国老龄化水平将达到14.8％。“老龄化是必然趋势，老年医学理念一定是未来的需要。”张福春说。

社会。百姓看病难，难在哪儿？除疑难疾病外，对比儿童、青年人和中年人，老人看病受自身和社会等因素限制，困难度会翻倍。“我们从流程到服务将其解决好，不仅能解决社会问题，还能形成品牌影响力。”

需要。“需要即机会。”海淀医院在海淀区中关村科技园核心区内，周围遍布大学中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创客，但50万人口中，老年人占五分之四，创客安家后大多也会把老人接到身边。“满足百姓需要，是公立医院的责任，也是海淀医院发展的机会。”

自身。海淀医院的病种覆盖面不广，患者住院时间偏长……“这些特征表明，我们已在这条路上迈出了步伐。”张福春认为，海淀医院发展老年医学的基础已经具备。

特色。“差异性竞争的需要。”在交通便利的市区，海淀医院周围强手如林，唯独老年医学因其服务对象的限制，发展势弱。“不是别人不做我们做，而是别人没来得及做，我们先做。”

……

随着张福春的讲述，表决中举起的手越来越多，直至全票通过。由此，结合国情、社会和百姓需要、医院自身基础和特色，医院发展规划蓝图走向清晰：在临床工作中，全院形成老年医学理念，以常见病多发病为主，提高服务能力，并为青年创客建立健康家园。而在为医院设定目标时，张福春秉承脚踏实地的作风，“我们不一定做北京第一，但要与海淀区匹配，成为让海淀区百姓满意的医院”。

“共诊”模式

有了全院做支撑，以老年医学为理论的老年科身先士卒，除参与全院会诊外，张福春还给了它两个特色任务：有形，参与外科围术期管理；无形，规范全院老年医学理念。

老年性疾病有两个特点：老年综合症，如跌倒、痴呆、尿失禁和耳聋等；常有合并，如患者同时患有糖尿病、冠心病、脑卒中、溃疡病等两个以上疾病。

鉴于上述特点，老年科在进行外科围术期内科病评估中，张福春改变了传统观念中“会诊”的模式，推行“共诊”——即按照患者疾病需要同时配备多位医生共同参与诊疗，而这就需要老年科医生综合评估患者病情，按照对患者功能影响程度划分诊疗优先级。从患者角度看，比如其患十种疾病，不会同时吃20种药，而是先吃四五种，恢复主要功能；从医院角度看，管理、安全度、周转率等方面，在共同管理之下，皆会带来提高。

“老年科医生需要很高水平，第一他要有内科基础，其次再培养‘通科’水平，但它不是全科医生。”张福春说，老年科医生不仅要精通内科常见病多发病，还需要掌握康复、营养、心理等学科的知识。

因此在一开始建科的时候，“医护人员不愿意来”。但是，随着国家层面老年专科分科出现，领域内培训、认证逐渐具备，海淀医院对此有管理倾斜，老年科不仅绩效达到中上游水平，自身业务也在飞速进步，这就为带动全院发展奠定了基础。

在去年海淀医院全院的教学比赛中，一二三等奖全被老年科摘走，这也引起了心内、神经、骨科等大科的震惊。老年科的学习劲头、规范的医疗行为、温馨的服务态度浮上水面，引起全院的关注和效仿。“现在外界对海淀医院整体评价是持续向好的，全院的精神面貌也特别好。”谈到这里，张福春笑了。

“做成实事儿”

在老年医学中，有一个必不可少的部分常令管理者纠结，就是安宁照护，这对张福春也不例外。

从必要性而言，海淀老年高知人群多，注重生命的尊严，对这部分有需要，可人力、物力、服务标准、开展规模等一道道难题均待解决。对此，在考察多地后，面对一年百万“赔钱”的情况，张福春对安宁照护科说了一句宽慰的“定心”话，“做成实事儿就够了”。

“做实事”三个字，看似不高的要求，对安宁照护科而言却是压力的主要来源，它背后不仅要求标准的科学化，医疗行为的规范化，更有对患者服务的亲情化。张福春常说，怎样开好药？如同给亲人开药。什么是好的医疗服务？就是对亲人的服务。

以“实”为准绳，海淀医院用“真干”“真心”做事。在准入标准上，“不是谁来都能进”，必须符合不治之症或者晚期等指标。比如进科后，不再提倡化疗、放疗、手术等，而是以止疼，抗抑郁等为主，使患者吃药后感觉“舒服”；在日常，建立包括医生、护士、社工师、药师、心理师、营养师、多种治疗师、志愿者等跨专业多学科的安宁疗护医疗团队，为临终的老年患者提供全方位照护；在硬件上，设置单间制，给患者足够空间，保护患者隐私和尊严。“这些举措为患者去掉恐惧，告诉患者死亡并不可怕，是美好的事。”张福春介绍，海淀医院的安宁照护，不仅获得了患者、家属、社会、政府的肯定，还得了美国和国内专家来参观的认可。

燃一把火

在全院全员致力于改善老年患者的就医流程及就医体验的过程中，老年患者就医的可及性、便利性、连续性、规范性和安全性得以保障。三年中，除工作人员工资基本翻倍外，2017年11月，海淀医院成为北京市首批通过评审的“北京市老年友善医院”示范单位。

成为优秀，并非终点。张福春在诊疗中逐渐发现，在老年患者的健康维护历程中，医院只是一个环节。老人回家忘吃药、在家中呛咳引起感染、家里只有一个子女无暇照顾……院外因素，对老人的健康起到关键作用。如何使院外与院内同燃起一把关注老人健康的热情之火？根据经验，张福春在“精细”处用心，使一套通过院内扩散至院外的“生物-心理-社会-环境”全程服务模式逐渐清晰。

在院内，海淀医院对医生提出了四个层次的要求。“不求全达到，但要知道自己的定位。”张福春介绍这如金字塔般的四层，基底是科学心，第二层是技术手，第三层是艺术道，顶层是神圣感。“这四层都做到会形成一种信仰。”张福春体会，这种信仰能使患者开心，服务到位，双方均因被尊重而获得内心的满足，这也是职业价值和生命价值的体现。在此要求下，医院尝试建立情景式医院。为使患者在医院安心养病，医院提供出家庭式的情景，如把病房布置成老人的家，给患者更好的恢复提供机会。

在院外，作为老年友善医院示范单位，海淀医院将发挥带动作用，将老年医学理念在三级诊疗网络中进行推动，“要按照老年医学特点来推动，不能单纯做保健”。张福春指出，整体来看，海淀医院可作为培训带教机构，配备建以康复、养老、护理等不同功能为主的二级医院，在社区以家庭养老为主，培养老人家庭自理能力和家属照护能力。

同时，海淀医院的相关产业也在齐头并进，为老年患者带来器具治疗。比如不易引起洒水的杯子，不易引起呛咳的营养食物，帮助老人在家内自由行走的扶手等。“老人养老嘛，医养最科学，在老年友善角度，要培养其独立生活能力。”看过那么多老年患者的病例，张福春明白只有提高了生活质量，患者才会舒心。

“事情很难做，也不是一天就能见效的。”张福春推了推眼镜说。他相信：只要从“可持续”出发，一直努力，朝阳总会升起。

【人物名片】

张福春：现任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海淀院区院长、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院长助理、老年内科主任。北京医学会心血管分会常委、中国医师协会心血管内科分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康复医师分会委员、北京医师协会心血管内科专科医师分会理事、中国老年学会心脑血管病专委会常委、海峡两岸医药卫生交流协会心血管专委会常委等。《中国循环杂志》编委、《中国介入心脏病学杂志》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