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则西事件之后对医生集团的思考

因魏则西去世事件，各界对莆田系医疗、百度搜索、武警医院展开口诛笔伐，网信办、卫计委、中央军委也组成了联合调查组。锋芒之所向，医生的自由执业、医生集团、互联网医疗也受到涉及。不少业内人士开始忧心忡忡，法律顾问单位也纷纷打来电话，表示要更加紧密的研究国家法律及政策，做医疗的风险实太大了，波谲云诡，一个偶发事件，就足以倾覆整个企业。对此，谈一下我的看法。

第一，不能说莆田系医疗不懂国家法律与政策，也不能说他们与国家有关机关的关系不密切。相反，他们可能比任何一个做医疗的企业更懂得国家的法律政策，更懂得如何将国家法律的边际效力运用到极致，当然更懂得如何将法律政策背后的权力、人与潜规则发挥到极致。所以，他们在所有人还没有醒悟、不知道如何申办医疗机构的时候，已经以游医身份“合法”行走江湖，以投资人身份合法举办各类私立医疗机构，以高科技名义将甚至还没有进入临床研究的“新疗法”在病人身上收费使用等等。百度、武警医院亦是如此，如果他们不是知道国家没有将“竞价排名”明文列入广告管理、没有禁止医疗广告的竞价排名、没有以法律形式禁止部队医院科室的承包，焉得有魏则西事件？

所以，莆田系医疗、百度搜索、武警医院之所以被媒体、被公民口诛笔伐，不是因为他们不懂国家法律与政策。

第二，他们被攻伐的主要原因也不是因为魏则西遭遇了严重的医疗事故或医疗损害，以及魏则西的死亡与武警二院、莆田系公司实施的细胞免疫治疗有因果关系。至少到目前为止，尚无证据显示魏则西的死亡是因为DC-CIK细胞免疫治疗加重了原有的滑膜肉瘤病情或加速了死亡。我们可以说武警二院与莆系公司实施的是违法的治疗、无效的治疗、过度的治疗、欺诈的治疗，但不能说患者死于“细胞免疫治疗”。

因此，莆田系医疗、百度搜索、武警医院之所以被媒体、被公民口诛笔伐，不是因为他们制造了患者死亡的严重医疗事件。

第三，他们被攻伐，是因为他们的行医模式或者商业模式违反了医疗本质，违反了普罗大众对医疗伦理的基本认知，而且这种违反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达十数年的持之以恒。患者举报过，也打过官司；医生举报过，也发文批判过.....然而他们无动于衷，相关部门无动于衷。眼见毒瘤已经长成参天大数，且日益侵害着公民最基本的权利--生命健康权，魏则西之死只不过提供了一个契机，普罗大众开始觉醒，开始团结，医疗本质开始获得重新认识，医疗伦理开始重新回归。

医疗的本质是什么？在伦理上表现为慈善，应当有利于患者，应当有益于患者的生命健康，应当最大限度减轻对患者的伤害；在商业模式上主要表现为非营利性，作为非营利性，资本投入医疗服务后，其所有人应当与医疗服务相分离，因医疗服务产生的收益应当全部用于医疗再服务，不得用于资本的分红。如果是国家作为投资人如公立医院，则国家不得以所有人身份干预医疗服务，亦不得从医疗服务中获取利润；如果是私有资本（财团）作为投资人，则资本亦不得以所有人身份干预医疗服务，亦不得从医疗服务产生的收益中获取分红。

然而从现有披露的事实看，莆田系的模式与医疗本质是完全悖离的。首先，在伦理上不是以患者的生命健康为目的，而是以患者的身体为工具获取利润；其次，在商业模式上，其资本深度介入医疗服务，因医疗服务产生的利润完全由资本控制。

一种违背医疗本质的医疗模式被攻伐，被覆灭，是迟早之事，是命中注定之事。尽管他们曾经获得政府背书，曾经深入理解法律与政策。对此，我只能说，恶之土地只能开出恶之花。

第四，新近出现的医生自由执业、医生集团、互联网医疗恰是符合医疗本质的执业模式和商业模式。这些模式的共同特点是，能够做到以医生为主体，收入全部来源于医生的医术，因而在伦理上能够做到以病人利益优先，在商业模式上能够做到非营利性。为什么能够做到非营利性？因为收入全部来源于医术且全部由医生支配时，实际上此种模式产生的利润已全部用于医疗服务的再生产，资本的利润由医生予以分配，因而资本无法支配医生，资本也不能以其特有的无情而干预医疗伦理。

所以，我认为医生的的自由执业、医生集团、互联网医疗发展的大趋势不会因魏则西事件而改变，尽管国家法律与政策或许一时跟不上，但这些模式契合了医疗服务的本质，契合了普罗大众对医疗伦理的普遍认知，也契合了目前公立医院越来越违背医疗本质的痛点， 以及莆系医院根本违反医疗本质的痛点，必将快速发展。欲投身于这些领域的人们，不必过分关注转型国家在在特定时刻、特定范围的特定政策，尤其不必过分关注有关机关在一次紧急事件之后的紧急会议精神。

但是，我特别强调医生在自由执业、医生集团、互联网医疗等以提供医疗服务（疾病的诊断与治疗）为核心业务的行业中的主导地位，只有医生起主导作用，资本才会退位于服务医生，退位于不干预医疗。

我担心的是，目前国家政策对解放医生仍持疑虑态度，对医生能够解决基本医疗、解决社会主义国家特有的“公益性”仍持疑虑态度，因而解放医生的步骤远不如解放资本进入医疗领域的步骤，最终造成资本迅速控制医生集团、控制互联网医疗，从而重蹈莆田系之覆辙，在恶之土地上继续开放更大的恶之花。

想当初，莆田“游医”行走江湖时，其初始理由至少也是因为乡下、城郊看病之难，然而由于国家不允许真正的医生自由执业，在缺乏正常竞争下，游医模式终于剑走偏锋，将人性之本恶发扬光大，而成今日之尾大不掉。

(原文标题：魏则西事件之后的互联网医疗、医生集团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