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超:为医者,当心系病患,别无杂念
广州日报贺涵甫 张鹏 赵洁
吴孟超为病人诊断。
空闲时,吴孟超与妻子在院子里赏花。
虽然年事已高,吴孟超依然亲自操刀做手术。
20世纪初,他们锐意进取、开风气之先,他们在各自的行业不懈追求,成绩卓然……今天,让我们走近这些跨世纪大师,感受他们的人格魅力,重温一个时代的精髓。
吴孟超,1922年生于福建省闽清县,1949年毕业于同济大学医学院。擅长肝胆疾病的各种外科手术治疗,被誉为“中国肝胆外科之父”,中国科学院院士。2011年5月,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小天体命名委员会将17606号小行星命名为“吴孟超星”。
他已经年过九旬,但依然站在手术台前,将一个又一个肝病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是首位荣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医务工作者,更是病人家属眼中的大救星。但每当别人提及于此,这位90岁的老人总是谦虚地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他,就是我国肝胆外科学的奠基者之一、着名的肝胆医学权威――吴孟超院士。
“人家送来了,当然要接下”
“妈妈,我要回家!回家!”5岁的小女孩睿睿坐在推车里,大声地哭泣。一旁的母亲则不住地抹着眼泪……在东方肝胆医院行政楼的走廊里,记者见到了这令人心酸的一幕。
“我们从长沙赶到上海,就为了让吴老亲自帮忙看一下孩子”,孩子的父亲说。他们口中那位德高望重的“吴老”,也就是医学大师吴孟超。今年已年逾九十的吴孟超曾获得过“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是享誉海内外的肝胆外科权威。靠着精湛的医术和济世的情怀,吴孟超还在去年赢得了“感动中国人物”称号。但即便如此,吴老至今依然奋战在手术台前。
不一会儿,走廊上出现了一个慈祥的身影,他就是吴孟超,孩子的家长立马围上去。吴孟超和每一个人都握了手,还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
“孩子得了这种病,整个家庭往往都垮了。跟病人多说句话,跟家属握握手,就能给他们带来信心”,平和的语速下,这几句话说得如此铿锵有力。“不过,我看过她的化验报告,情况很不乐观”,在办公室里,带上门,吴孟超的脸色马上显出了深深的凝重。“但人家既然送来了,就是相信你,当然要接下来。”“有没有考虑过风险?”记者问道。“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但是,做每一件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吴孟超缓缓说道。
外科医生应有三功:
站功、饿功、憋功
说起手术,吴孟超更愿意用上海方言话将其称之为“开刀”.所以,“手术室”这个叫法,在他这里,更多地被叫做“开刀房”.从1958年开始,吴孟超一直在“开刀房”里做肝脏手术,从未停歇。
在“开刀房”里,吴孟超创造了多个奇迹:为4个月大的婴儿做肝脏手术,这是迄今为止年龄最小的肝脏手术患者。现在,这名患者成为东方肝胆外科医院的一名护士;为安徽农民陆本海切除重达18公斤的肿瘤,是我国目前为止切除的最大的肝部肿瘤;1966年,为患者蒋声和做了肝部肿瘤手术,患者今年82岁,依然健康,创造我国肝部术后存活时间最长的纪录……
吴孟超告诫学生,外科医生应有三功:站功、饿功(做手术时不能吃东西)、憋功(做手术时不能上厕所)。有数据记载,从医数十年来,吴孟超亲自主刀的重大手术1.4万多台,手术死亡率仅为0.3%,肝癌术后5年总体生存率56.1%,小肝癌术后5年生存率79.8%,均居世界领先水平。
吴孟超做手术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从来不挑病人”.2010年,一名中肝叶肿瘤的患者来到医院就诊。在此之前,这名患者已经到多个医院求医。因病情严重,那些医院都不敢收治。当时,吴孟超身边的很多人,特别是和他相识多年的同事,都劝他不要接。他们的顾虑也很好理解――如果出事,对一生载誉无数的吴老来说,难免受到影响。
“手术风险确实很大,但希望还是有的。如果再不治疗,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吴老对他的同事们如此说道。第二天,吴孟超像平常一样走上手术台。手术开始后,吴孟超就变得放松,做完20多分钟的组织分离,吴孟超笑着对旁人说道:“比我想象的要好。”
有担当,
就不怕“救场”
对大部分上手术台的外科医生来说,一般不太愿意去为别的医生“救场”.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对整台手术负责,一般也是主刀医生做完整台手术,如果临时要人“救场”,一定是出现了非常危急的情况。即便到场,多数情况下,去支援的医生只会在场下指导。
但吴孟超从来不会拒绝。有一次,吴孟超刚刚做完一台手术,出手术室后,看到另一个手术室的护士跑了出来,喊“病人大出血了”.吴孟超立即冲进手术室,才发现病人身体上满是血。
当时,这位病人患的是巨大肝脏血管瘤,盖住了肝门,手术操作时出血,非常猛,用尽各种方法都止不住。吴孟超到场后,尝试用手术线扎住出血管,但一打结就破了。
“纱垫呢?”吴孟超喊。护士递过一块纱垫。吴孟超将纱垫边上蓝色的带子剪下来,扎住了出血管。在此之前,从没有人用过这种方法止血……在先后填了7块半纱垫后,情况逐渐好转。而在一般的手术中,纱垫最多用4块。如今,吴孟超由于年龄关系,很少再去“救场”了。但“救场”的习惯,被他的众多弟子继承下来,“只要需要救场,都会去”.
“我现在平均一周要做三台手术,医生做手术,就跟画家画画一样,早就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在普通人的印象里,院士做手术,不过是“做做指导”.但吴孟超不一样,从始至终,他都坚持在手术台前,亲力亲为,身体力行地将自己的“妙手仁心”传递给他的学生。
东方肝胆医院的患者都会被吴老的一个细节所感动――冬天,吴老在替患者检查身体,做B超前,要先将自己手搓热或者放在怀里捂热,再去触摸病人身体。做完检查,也不忘顺手为病人拉好衣服、掖好被角,还摆好床下的鞋子。
乒乓球做的肝脏架构
在上世纪50年代末的中国,肝脏大手术无人敢做,相关书籍也写得非常简单,难以解决临床问题。吴孟超和他的科研同事,硬是将由美国人编的《肝脏外科入门》一书翻译出版,这是我国医学界正式接触肝胆外科学的开始。
但难题接踵而来。研究肝胆自然要先从解剖入手。而在探索解剖领域时,标本是不可或缺的。吴孟超小组为了制作肝脏腐蚀标本,曾尝试用塑料、X光胶片等作填充材料,但都不理想。
正在此时,中国乒乓球队的容国团获得世界冠军的消息启发了苦思冥想中的吴孟超,他创造性地将乒乓球溶解后注入肝脏血管,定型居然成功了!大小血管纵横交织成的完整肝脏构架从此就像美丽的珊瑚一样绽放开来。1959年4月,吴孟超小组制成了中国第一具能满足科研需要的肝脏腐蚀标本,预示着他们在突破禁区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与妻子相知相守半个世纪
吴孟超的妻子吴佩煜教授与他是同行,曾长期工作在妇产科诊疗的第一线。在吴孟超心中埋藏得最深的,便是抗日战争时期和吴佩煜一起在云南读书时,遇到日军飞机的轰炸,两人一起避难的往事。正是在那时,这对医学伉俪开始相识、相知、相守一生。
吴孟超经常出差,所以吴佩煜特别关心他的安全,每次他出差,吴佩煜都会在家里等平安电话。只有听到了他的声音,她才放心地做其他事。
而每天看完新闻联播,吴佩煜一定会把电视遥控器交给吴孟超。他喜欢看的电视是新闻、战争片、警匪片和谍战片;妻子喜欢看的是越剧。每到这个时候,吴佩煜都陪着吴老一起看他喜欢的节目。吴佩煜说:“他一天到晚就这么一会儿能看看电视,而且看一会儿又去书房忙事了,所以他想看什么我就陪着他就看什么。”
在忙碌的工作中,夫妻俩互相关心扶持。有一次,吴佩煜生病住院,吴孟超出差回来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他下了飞机直接就去吴佩煜的病房,问问情况,坐一会儿,然后才回家。去年8月,妻子离开了。这对吴孟超来说,每天的生活,仿佛总缺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