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过后 小苏打“饿死”癌细胞后续几何？ | 专访浙二放射科副主任晁明

文/王方怡 来源/健康界

2016年9月，一则新闻让晁明及其团队登上风口浪尖。

新闻标题是：《重大突破！癌细胞，竟被中国医生用小苏打“饿”死了》，后被大多数媒体简称为“小苏打‘饿死’癌细胞”。

2018年7月，健康界受邀，与当时撰写该报道的媒体，共访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下称浙医二院）放射科副主任晁明。

他坦率表示：“上篇文章效果很好。只有让更多患者知道我们的研究进展，才能让更多患者受益。”

不仅如此，个性鲜明、思想深厚的晁明，在采访期间更是金句频出、观点犀利。

为让读者直观感受晁明所思所想，健康界将近2小时的访谈内容化为受访者口述自白，细节略有调整。

谈考验：补救性治疗类患者

小苏打“饿死”癌细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基于葡萄糖代谢理论的「TILA-TACE」靶向疗法。其实科学正是这样，“大道至简，道法自然。”

很多时候我们把研究搞得非常复杂，那恰恰因为还没彻底搞懂。一旦真正掌握真理的钥匙，就能极其自然地开启一扇科学的大门。

说起这项疗法，是浙江大学肿瘤研究所的胡汛教授团队和我们介入团队共同研究的成果。正是因为这项疗法解决了广大肝癌患者必须和急需解决的问题，才引来众多关注和重视。

但是，那些成果只代表过去，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研究和临床实践还在不断取得新进展。

上次报道以后，许多外省患者主动来到医院接受治疗，我们科室的外省患者现在占比甚至已经接近80%。这些患者往往都已接受过多次失败的其他治疗，并非初始患者，我们称之为补救性治疗类患者，救治难度非常大。

根据我们2016年公开发出的文章，「TILA-TACE」对于初始患者的治疗有效率达100%。

2017年，通过对100位补救性治疗类患者进行统计，我们发现治疗有效率可达86%左右，治愈率接近25%。

如果说，治疗初始患者是「TILA-TACE」遇到的第一次临床检验；那么补救性治疗就是「TILA-TACE」经受的第二次临床验证。

谈进展：创新疗法突破指南

对于中晚期肝癌患者而言，我认为指南推荐的综合治疗建议尚缺乏多种疗法综合使用上的缜密逻辑性，对疗效的预期相对消极。

其实，部分中晚期肝癌经精心的治疗还是有机会获得较好的临床治疗效果，甚至是临床治愈的结果。

关键就在于三点：一是主体病灶的控制和治愈，二是脉管侵及的及时有效处置，三是肝内肝外转移病灶的合理治疗。

以往，因常规的TACE疗效有限，主体病灶往往得不到有效控制和治愈，逻辑有序的综合治疗策略也就无法建立。通过我们创新的「TILA-TACE」疗法，主体病灶的控制率能得到极大提高，这一问题顺利解决。

继而，我们又以3种目前最精准的放射疗法作为武器来治疗脉管侵及，疗效非常理想。它包括2个外放疗方法，即SBRT和CRT；1个微创疗法，即近程放疗。

基于前两步的有效治疗，病变的增量转移很可能得到消除，从而十分有利于医生处理患者的存量转移病变。

至此，我们便建立了一种新的治疗策略，即解剖性栓塞+快速CR治疗主灶，同步放疗快速处理脉管侵犯，并且合理处理存量的转移病灶。

具体而言，解剖性栓塞犹如外科切除般精准，可保障有足够的栓塞边际；短期内结合化学消融术，能使主病灶得到有效控制或临床治愈；再借助上述三种放疗方式，对脉管侵犯同步进行有效治疗；最后，再合理处理存量的转移病灶。

我们自2017年8月形成这一初步概念，通过在临床预研、观察，已经收到较好效果。

首先，这要感谢我院放疗团队的卓越工作，由此也说明，一家医院的高水准正需要各个学科共同创造卓越成绩。

其次，对于TOP级别的医院来讲，不能让指南成为禁锢，而应以突破指南作为努力方向，通过科学研究和实践探索创新治疗策略。TOP级医院理应起到这样引领作用。

另外，谈到小苏打治疗肿瘤的机制，胡汛教授的基础研究团队还在作更深入的研究，并已取得可喜进展，希望能继续带来新的突破，造福更多患者。

谈媒体：小苏打疗法治疗前列腺肥大

媒体，是医生与受众之间的桥梁。

上次小苏打一事，让我感受很深的是，医生低头研究的同时，也要注意患者科普。

要让患者知道我们的研究进展，才能让更多患者受益。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媒体重点关注一下小苏打疗法治疗前列腺肥大。

前列腺肥大是许多老年人都会碰到的问题，但是手术创伤大、痛苦大。

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告诉更多的患者：通过小苏打疗法，可以微创治疗前列腺肥大，重点是创伤小、痛苦少、住院时间短。

谈思维：三化必须要反对

其实，小苏打“饿死”癌细胞这一研究，最开始引起过许多争议和误解，这是由于受众没有深度理解文章内涵。

近年来，随着信息的爆炸式增长，导致碎片化信息过多充斥于我们身边，我们容易变得越来越缺乏深层次思考，逐渐变得碎片化、庸俗化、教条化。

要可持续发展，一定要反对这三化。

天下其实没有很容易就能复制或掌握的事情。

没有经过深度的学习和思考的人，一定缺乏核心竞争力，缺乏独立性，缺乏个人理解，久而久之，便会陷于平庸化。

最起码，我们对任何事，都要有自己的看法，不能人云亦云，要经过自己的深度思考，做出自己的判断。

谈青年医生：幸福的第一要义是淡定

年轻医生应该心更静一些，把时间用在深度学习、深度思考和实践上。

只要扎实、努力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自然就能成为名医和良医。

我希望年轻人有理想，有追求，有担当，不忘使命，不辱使命。希望年轻人都能成为新时代的英雄。

所谓英雄，就是一个平凡的人做了该做的事。

当然，也许随着年龄增长和阅历积累，年轻人才会逐渐弄清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这是阶段性的过程。

人生就是一场历练，人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所以说，为什么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就是因为变化节奏不一致，导致所处高度不一样。处于不同的高度，所看到的风景和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现在，很多年轻人追求的都是快感，而不是幸福感。真正的幸福，第一要义是淡定。

谈创新：敢想敢干、勇于实践

真正的创新，是一个解放思想的过程，就是要敢想敢干、勇于实践。那么，前提条件是环境要宽松，政策要鼓励。

另外，不能为了创新而创新，而应着眼于临床痛点和问题。

我与胡汛教授两个人的想法都很简单，我们想的只是眼前有这个困难，那我们就去研究，想各种办法去解决这个困难。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认知是，创新不应着眼于赚钱，而应着眼于创造价值，应看重创新对于国家和民族，乃至整个人类发展的推动作用。

当然，我们不可能所有方面都自主创新、自力更生，要在最关键的领域必须做到自主创新、自力更生。

眼下，医疗领域的许多核心技术我们还没有掌握，所以我们更需要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搞研究。

同时，国家应该增加投入，关心科研人员的生活。

谈追求：照亮他人温暖他人

人生不是拿来平庸的。

正如我国传统文化提倡的“中庸”，提倡人生顺势而上、追求卓越。

尤其是男人，应像流星一那样，把自己提升到最高，用来自高空的坠落，划出一条美丽的人生曲线，同时发出光和热，照亮他人、温暖他人。

后记：

在说到提升治疗效果、减轻患者负担时，他是恳切的温柔晁；

在说到时下流弊、不良风气时，他是迫切的严厉晁；

在说到医学科学的信仰和创新探索的追求时，他是自豪的坚定晁。

就是这样一个晁明。

后续：

文章发出后，陆续收到许多评论。本文特选取其中一条分享在此。

来自患者最真实的声音，带我们再次感受晁明，感受他曾在文中说过的那些金句，感受知行合一的医者仁心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