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部医疗真人秀 纽约长老会医院被罚220万美元

美剧中有一类是以医疗为题材的，如备受追捧的《实习医生格雷》和《豪斯医生》。和这两部剧的虚构内容不同，美国ABC电视台还推出了一部真实的医疗纪录片——“NY Med”（纽约医务组）。该剧拍摄场景为纽约长老会医院（NewYork-Presbyterian Hospital）位于曼哈顿区威尔康乃尔医学中心（Weill Cornell Medical Center）的急诊室。这部剧真实记录了在这个急诊室发生的抢救事件。2016年4月21日，纽约长老会医院却因为这部纪录片被罚款220万美元，原因是未经患者同意而进行了拍摄。

事情还要追溯到2012年8月的一个夜晚。

丈夫去世16个月后出现在医疗纪录片中

安妮塔·查恩科（Anita Chanko）是《纽约医务组》的粉丝，而2012年8月，她却在这部纪录片中看到了自己丈夫——马克·查恩科（Mark Chanko）抢救和去世的整个过程。马克·查恩科在2011年4月因车祸被送到纽约长老会医院，因抢救无效去世。

在电视屏幕上，安妮塔·查恩科看到首席外科住院医师Sebastian Schubl在接诊一位车祸受伤人员。“虽然画面和声音都经过了处理，但是我仍然能看出那就是我丈夫，我能听出他的声音。我听到我的丈夫问医生：‘我妻子知道我在这吗？’我听到他们说我丈夫血压不断下降，我还听到他们说：‘现在你可以宣布他的死亡了。’”安妮塔·查恩科双拳紧握，她说：“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丈夫在我眼前死去。”

最关键的是，安妮塔·查恩科以及她的所有家人对于整个拍摄过程并不知情。马克·查恩科的家人从来没有授权过《纽约医务组》对查恩科先生的救治过程进行拍摄，直到《纽约医务组》播出这一集，全家人才从电视上看到。

马克·查恩科车祸之后，安妮塔·查恩科在邻居的陪同下赶到医院。当时她试图跟丈夫说最后一句话时，却被阻止了。丈夫手术期间，她和家人一直在等待，直到凌晨一点多医生宣布死亡。而这时，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手术室中的剧组人员正在拍摄马克·查恩科的整个抢救过程，却没有一个人来征得他们的同意。

按照联邦法律——医疗保险携带和责任法案（Health Insurance Portability and Accountability Act），这样的抢救过程属于患者隐私，而有关患者的任何隐私信息都只有参与其治疗的医生可以知道。在这项法案通过后的18年里，医生和医院已经制定了很多相关规定来保护患者的隐私。即便如此，仍然有像《纽约医务组》这样的真人秀试图窥探患者隐私。

医疗真人秀是在消费患者痛苦？

对查恩科一家来说，《纽约医务组》让他们又经历了一次马克·查恩科的死亡。在包含马克·查恩科抢救的那一集里，做完马克·查恩科的手术后，Schubl对着镜头说：“糟糕的一天，糟糕的一天。” 看到这里安妮塔·查恩科说：“这是进广告前最后一幕，就好像看完了这个人的死亡，接下来我们要卖清洁剂了。”

这也正是医疗伦理学家和像美国医学会这样的组织所担心的：医疗剧是在消费患者的痛苦。

节目的制作者则认为，这样做是在教育观众，还能鼓励大众选择医疗工作。“我们发现，有很多人因为看了这些剧才选择了医学院校，成为一名医生或护士。”《纽约医务组》的执行制片人Terence Wrong在邮件采访中说。

根据PR Week的报道，纽约长老会医院公关部在2008年开始联系Wrong先生，希望在其医院进行拍摄。之前，Wrong曾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拍摄过类似节目。历时三年的准备后，2011年拍摄工作在纽约长老会医院位于上东区的Weill Cornell医学中心和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正式开始。但是在拍摄第一季的前两个月，Wrong发现“Weill Cornell医学中心并没有足够的创伤患者，”为了得到更多戏剧性的内容，他和另外两家急诊中心签订了合同，并且让经过训练的剧组人员在Weill Cornell医学中心的急诊室24小时待命。

第一季的脚本有几千个小时，剪辑过程也是相当严苛。Wrong介绍，在剪辑中没有引起情感共鸣的必须剪掉，例如“如果因为护士关上了手术室大门而没有拍到患者家属跟患者告别的场景，那么这一段就得剪掉。”这么做都是为了提高收视率。

医院：参加真人秀比广告有效多了

医院方面认为，参加此类节目旨在教育大众，让大家了解医疗的复杂性和医护人员每天面临的挑战和付出。这档节目，以及其他类似的节目引起了大众对重要的公共健康问题的觉醒，其中就包括器官移植和器官捐献。那么医院真如他们所说的，只是为了教育大众，没有任何利益上的考虑吗？

实际上，虽然纽约长老会医院并没有因为配合拍摄得到任何实质性的经济收入，但这并不意味着医院不会因此得益。正如医院公共事务副主席Myrna Manners在PR Week的采访中说的：“在主流电视台连续播放8集，这种宣传效果是买都买不到的。”

节目中无处不在的LOGO，以及医生的精湛技术，无时无刻不是在帮医院做宣传。因此可以确定，医院参与拍摄的一个原因是将这一节目作为展示自己的机会，增加曝光率。2012年《纽约医务组》第一季在ABC电视台播出，之后第二季依然在纽约长老会医院拍摄，比第一季更受欢迎。

Baylor Scott & White Health公关市场部高级副总Jennifer Coleman坦言，由于其他形式的广告宣传越来越没有效率，所以才选择这种方式进行宣传。Baylor Scott & White Health曾经以其癌症中心为例制作过一个真实的纪录片，并且付费在当地电视台播出。

Jennifer Coleman说：“现在的广告千篇一律，而通过参加这样的节目却能达到不一样的效果。”而出现在急诊室的患者往往更脆弱，他们可能意识模糊或者不能言语，这就为真人秀提供了很多特别的内容，也更容易吸引眼球。

对簿公堂 各说各有理

马克·查恩科的儿子肯尼思·查恩科（Kenneth Chanko）也是一名医生，他看到节目后不仅认为家人的隐私权受到了侵犯，还认为其中很多抢救做法并不恰当。2013年1月，肯尼思·查恩科对纽约长老会医院、纽约州卫生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Health）、ABC电台、一个医院评审组和美国健康和公共服务部的人权部（Human Services’ civil rights office）提起了控讼。

肯尼思·查恩科说：“这个节目给我们全家的精神和心理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我们毫无必要地再次亲历了父亲的死亡，而且公众也可以并将继续可以将观看我父亲的死亡过程作为消遣。”

之后，ABC电台很快就将涉及马克·查恩科的部分撤了下来，但是在剪去的部分加上了“这一天要结束的时候，Sebastian Schubl医生还对一名因车祸受伤的路人进行了抢救。”

2013年，纽约政府判定医院侵害了马克·查恩科的权益。这对查恩科一家来说并不够，他们还控告ABC、纽约长老会医院和Schubl 医生对死者造成了伤害。然而，2015年的一项审理中却撤销了这个案件，但是家属要求重新裁定。

在法庭审判中，医院和ABC并没有为未得到家属许可而争论，而是说由于画面和声音进行了处理，公众并不会认出患者的身份。讽刺的是，就在这一集播出后不久查恩科太太就接到了老友的电话，问她是否看了《纽约医务组》，里面的车祸患者就是马克·查恩科。

ABC称，因为《纽约医务组》是由新闻部制作的，因此应该受第一修正案（First Amendment）保护。（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简称第一修正案，禁止美国国会制订任何法律以确立国教；妨碍宗教信仰自由；剥夺言论自由；侵犯新闻自由与集会自由；干扰或禁止向政府请愿的权利。该修正案于1791年12月15日获得通过，是美国权利法案中的一部份。）

医院的律师则称，政府并没有任何关于隐私的法律，就算马克·查恩科有这方面的隐私权，在他去世时这些权利也没有了。医院还表示，家属也应该为此负责，要不是家属提起诉讼谁会知道剧中人物是马克·查恩科。

历时三年的审判

2015年1月《纽约时报》和ProPublica曝光马克·查恩科一事，2015年7月，纽约市议会（New York City Council）的33名成员给该市所有医院的领导人发了一封信，要求他们宣誓，在未经患者或家属同意的情况下不得对患者进行任何拍摄。

信中写道：《纽约医务组》记录了患者生前最后的“黄金时间”，这不仅仅出现在纽约长老会医院出现，麻省总医院、布里根妇女医院和波士顿医学中心也都是此类节目的拍摄地点。在这样的“最后时刻”，患者和家属的隐私理应得到保护。立法部门正在通过相关法案，但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等着这些法案出台才能禁止此类行为。我们不允许纽约的任何医院利用这样的机会牟取商业利益。

2016年4月初，纽约最高法院审理了这一案件，法院同意纽约长老会医院和其前首席外科住院医师Sebastian Schubl侵犯了患者隐私，但并不认为医院、医生和ABC的做法对患者家属造成了精神压力，这种做法确实侵犯了患者和家属，但是不至于造成伤害。

同时，联邦政府还明确了拍摄患者的规定，如果没有得到该区域所有患者的同意，禁止医院邀请电视台人员进行拍摄。“拍摄过程中只是模糊患者的身份，例如给患者面部打马赛克、改变声音等是不够的。”HHS民权部称。

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纽约长老会医院并未承认有过失或违反HIPAA。除了缴纳220万美元的罚款外，纽约长老会医院还同意改善患者隐私政策，给员工进行相关培训。未来两年，政府将继续监督其实施。

2016年4月21日，这个持续近四年的拉锯战终于画上了句号。

肯尼思在得到消息后说：“我们一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很欣慰有人采取了措施，这会对全国的医院产生影响。”

参考资料：

1. New York Hospital to Pay $2.2 Million Over Unauthorized Filming of 2 Patients

2. New York Hospitals Group Requests Ban on TV Filming

3. Dying in the E.R., and on TV Without His Family’s Consent